不是没有人来劝过他。先不说医生护士怎么危言耸听,光是和他关系很好的李恩荣李叔以及他的朋友jim在昨天早上见到他这个状态起就一直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着,就差下跪了,可他还是不闻不动,并且滴水不沾。
医生担忧地打电话汇报金元,说如果不是点滴还打着,人都指不定晕厥了过去。
里边的人如此纹风不动地呆着,外边的人可不一样,急得一直在门外转圈圈。
——
洛杉矶
清晨,不过七点左右的功夫,金灿灿的太阳已经挂上了远方的天空。柔和的光线再一次透过洁净的玻璃照亮了整个病房,可依旧照不亮病床上大睁着无神的眼睛的病人的心房。
见到女护工慌乱跑了出去,宗龚之还是没能平息心下的怒火,见金叹脸对着手的方向笑得甜兮兮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把甩开。
“金叹!我记得你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吧!你现在明明都已经成年了,怎么还不知轻重缓急?”
金叹被这突然失去的温暖给吓了一跳,好半晌,才压下了涌到面上的失落感,低低应了一声:“呐……哥,真是抱歉。”
金叹闻言有些难过,可毕竟习以为常了。他强压下心底在知道金元不是主动留下来照顾他后涌起的莫名失落感,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用着平淡的语气继续问道:“那个,那个女生,车恩尚,她怎么样了?”
“你居然还有空关心别人?”宗龚之的声音登时冷下了几度,“她你就不用担心了,你保护她得很好,她只是受了点轻伤,两天前就转院回到韩国去了,她还托我谢谢你。倒是你,听李叔说你不是在美国经常去和别人赛车吗?怎么,现在只是在平坦的路上开开,就出事了?你还还真够命大!还有,手握够了吗?”
金叹敏锐地听出了自家哥哥冷冰冰语气下的关心,迟疑了半晌,才鼓起勇气道,“不够!怎么可能够?哥,我现在看不见,需要你的手来安慰。”
不对。
宗龚之对他的反应感到十分的不解,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纠结的时间。他迅速上前,将挣扎的金叹牢牢地禁锢在怀里,下巴摩挲着松软的发顶,声音有些无可奈何:“金叹,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了……我只是回韩国开个会,李叔不是跟你说了吗?”
“滚,你们给我滚!我都说我不吃了,别来烦我!”
宗龚之还没反应过来,声音就下意识出来了:“滚?”
终于听到这念了三天的声音,然而金叹仍然没有平静下来。他的脸上的木然立马变成了悲伤愤怒的表情,然后转过身,根本没有理会左手上的针头,直接拿起枕头朝着宗龚之呼吸传来的方向丢去,并着喊出来的声音嘶哑难听。
当然,也不是说要夺了【金元】的社长身份。
金会长的意思是,宗龚之要两边兼顾,小事可以在洛杉矶解决,大事就要飞回韩国。
这一次,宗龚之就是因为要开一次全体会议报告而回的首尔。原本确实是认为能一天来回,可是刚好来拜访的郑迟淑说到了婚约的事,所以又多逗留了一天。
——
听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金叹依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还是睁着眼,呆呆地看着窗外。即使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终于等到来人的李恩荣压根不考虑自己的年纪,直接小跑上前,充满欣喜地说道:“元少爷,您终于来了啊!你赶紧进去看看阿叹吧……阿叹,阿叹已经有一天一夜没吃任何东西,也没休息了。”
只见宗龚之听完,疲惫不掩的面色顿时冰冷了下来。
“什么意思?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你们就不劝他吗?”
果然是他!
已经能清楚地听出说话声的金叹在确认这个消息后,所有的恐怖惊骇都不见了。他赶紧要睁开眼,然而这一次和前面一样,任凭他怎么死命挣扎着控制眼皮,眼皮也只微微开了那么一条缝,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就算开了缝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幸运的身体四肢的控制权终于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原本仅仅只能动弹手指,现在已经可以控制到了整个手臂。只不过他的左手现在被握着,他也不想失去这个温暖。刚想用嘴巴回答,就感觉到了自己面上的一层阻力。他不由得有些焦躁地转了转眼前还是一片黑暗的眼珠,上下摩擦了下嘴。
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的声音的主人自然是宗龚之。发现了金叹的意图,他赶忙叫来一旁的护工小心翼翼地帮他拿下氧气罩。
说好的八点呢,怎么人还没到啊?
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这样焦急地等啊等,一道修长的身影终于在视野里漏了点踪迹。
来人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及灰色西装,发型有些凌乱,却依然不掩帅气,不是宗龚之还能是谁?
病人是金叹。
他正面朝着窗户抱着膝盖坐着。压在腿上往大开的窗户外望着的曾经风靡了洛杉矶圣莫妮卡海滩的阳光活力的英俊面孔现在完全没了昔日的帅气,嘴唇干裂,脸色青白。
他就这样独自在这个房间里坐了一天一夜,丝毫不动。
宗龚之挑眉,刚想再教训几句,就在这时,金发碧眼的医生带着几个护士敲门走了进来,对他点头示意了下,就熟练地分工对金叹进行各种检查和询问。
不想打扰到医生的动作,宗龚之立马知趣地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处,背靠着墙,就这样注视着一脸茫然和失落的金叹被各个专家仔细盘查。
宗龚之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听完这话,宗龚之这才注意到他怎么一直觉得不对的地方——他们交流了那么久,金叹居然眼都没张开过!明明手都恢复了不小的力气!
他皱眉,直接反手将金叹比他小一点的手握住,不顾金叹有些吃痛的呻吟:“你这家伙!眼睛开不了你不早说吗?居然还有心情握着手?”然后转头看向一旁的护工,“医生怎么还没来?”
女护工被他冷冰冰的语气吓了一跳,不住低头道歉道,“对不起,我这就去叫!”
“对,对,滚……你也给我滚!你早就想走了吧!既然你已经走了,都不要我了,不想陪我了,为什么还要来!你给我滚!”
宗龚之刚想回话,被一个丢过来的枕头打断了,随后是被子,手机…最后床上没有东西丢了,金叹开始胡乱挥舞着他已经有些出血的手,继续吼着,都有点失声了,语气凶悍,然而透彻的泪水却一连窜地从他空洞的眼角滑落,沾湿了整张苍白的面孔。
“金元,你走啊,你都不要我了!你走啊,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要我,我明明什么都听你的,为什么……”
可是宗龚之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天,让他明白,失明后在他面前还是一样卖萌耍笨的金叹,不在他面前时,原来是这个模样。
他现在的【弟弟】,明明才三天,脸上原来还有些肉感的脸都快凹下去了,气色青白。此时的他正双手环抱着腿,脑袋压在腿上,那么安静,可是露出来的那对无神的眼瞳明明白白地诉说着他内心的恐惧寂寞和痛苦。
宗龚之已经走到了病床边,刚想说话,金叹突然转过头来,空洞洞的眼瞳对着他,愤怒地嘶吼着,
宗龚之本来升到顶点的怒气值,在真的亲眼见到金叹眼下的状态时,忽然莫名其妙的平息了下来。
他慢慢走近金叹,却没有故意掩去自己的呼吸声。
现在已经是距离车祸发生后的第十五天。在这十五天里,确认金叹是脑袋内淤血压着视觉神经导致的失明,可是没法手术治疗,只能依靠药理慢慢调理。也因此,为了金叹的心里健康以及让还没治疗好的其他伤能处于一个好的治疗状况下,金会长大人大手一挥,就决定了让金元留在洛杉矶照顾。
李恩荣赶忙道:“元少爷,我们怎么可能没劝呢?可是阿叹他不听啊!他一起来发现您离开了,就有点生气;后来我们说您回韩国一天就回来,结果你第三天才回来。从昨天早上起,他就那样不吃不喝地坐着。医生说可能是失明带来的情绪波动,都打算给他打镇定剂,可是阿叹说不允许别人靠近他,如果接近,就把点滴给拔掉,甚至拿跳楼威胁!”
“……他金叹可真给我长出息!”
冷冰冰的话语一落下,他人已经推开了病房的门,脚步无声地走了进去。
“你感觉怎么样了?”
金叹仔细分辨着氧气罩一拿下就传入自己耳朵里的声音,即使早有准备,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是,金……哥哥?是您一直在照顾着我的吗?”
见他醒来,宗龚之瞬间想放开原本是他为了安慰握着病人结果现在却被病人反握得紧紧的手,但是没法,只能道:“是我。你已经睡了四天,社长大人和你的母亲想来看你,但你也知道,他们这个时候出行不方便,所以会长大人派我照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