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让宁添明到宁添文待过的别墅里去让人照顾，破例地将他带回家，但却是另有目的。

宁成不由得走到了熟悉的房间前，他有很长时间没见到叶谨了，自从那次意外的失控后，他总在和叶谨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到他房间过夜的次数也变少，有时候叶谨大着胆子问他，也以工作为由搪塞过去。

他握住了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果然没锁，深吸口气推开了门。

叶谨该做好离开的打算了，即便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

宁成悄悄地关上了门，他从临时的婴儿房里走出，甩甩发麻的手臂，好不容易让宁添明睡着了，他还没来得及放松，思绪又飘到了其他方面上。

“行，我要是先做完了就来找你。”宁添文挥挥手进了房间。

叶谨往楼下看了眼，宁成坐在沙发上，低着头逗弄着宝宝，叶谨攥紧了衣角，默默退回了房间。

他捧着作业簿，笔在手里来来回回掉了好几次，食指内侧蹭上了好多道黑色的笔痕，叶谨楞楞地拿着纸巾使劲擦着，直到皮肤有点发热，表面被磨出了一些白色的碎屑。

“嗯。”宁成并没有否认，宁添文对父亲的回答没有什么问题，他对这个小生命并不好奇，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那一刻，他与宁成的模样似乎有所重叠。

“是姐姐的宝宝？”叶谨上前了一步，俯下身看着这个脆弱的生命，宁添明的嘴巴噗噗地吐着唾沫，他不怕生，张着两条短短的胳膊向叶谨招手，心里头的那些不安被这个小生命的笑容冲淡了许多。

“我和她的，我们的儿子。”宁成缓缓吐出一句，他看着叶谨低垂的长睫似乎颤抖了一下，“他很可爱，长得像……姐姐。”叶谨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宝宝的脸，那软绵地像棉花糖的触感令人顿生爱意。

“对不起。”叶谨糯糯地说道。

“哦算了，别把鼻涕蹭我身上了。”宁添文取笑他道，叶谨从他肩上起来，红着脸愤愤说着，“才没有，我没有流鼻涕。”

“有，我明明看到了，白白的透明的，湿哒哒的。”宁添文指指自己的鼻子，做出一个擤鼻涕的动作。

“走？你要去哪？”

“不知道，呜……我……”他觉得一说出来原因，宁添文会讨厌他，宁家已经给了他够多的了，他却像个贪食的黑洞，无论如何都填不饱。

“你是不是觉得，有了弟弟，我和爸就不要你了？”宁添文到底是和他相处了这么久的，同龄人的脆弱敏感他还是能轻易理解。

他走到叶谨的房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宁成不耐地说道，“直接进去。”他点点头，开了一小道门缝，隐隐约约听到里头的啜泣声，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他父亲，“爸，你要一起进来吗？”

“不……他更需要你。”这是句谎话，但宁添文没有拆穿他，父亲的话他一向奉若神明。

他进了门，而身后的宁成默默将门关上，叶谨背对着他，瘦弱的身子像块漂浮在海上的木板，被风吹的晃晃荡荡的，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肉，都要被他哭没了。

宁成不得已地又将他松开，他耐心地哄着他，“告诉干爹，出了什么事了？说出来好吗？”

叶谨缩着身子往后挪了一点，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不要你……你，你出去……”他的话让宁成感到不快，五脏六腑像被烈火吞噬，他想过让叶谨远离他，但不是现在，也不该是如此强烈的反应。

“宝贝，干爹做错了什么……你说出来，别不理干爹。”他试着走上前，但叶谨敏感的很，宁成一动他便往后退，不愿意让他接近半分，宁成沉下脾气，控制着自己不要冲动，叶谨抖得像只受惊的兔子，那双湿润可怜的眼时不时地向他偷看过来。

第二件事，这件事让他和宁成的关系降到了人生最冰点。

在他初一下学期时，家里头多了一个新生命。

那是一个有些闷热的午后，他和宁添文顶着满头汗水从外面回来，他们在外头看到了宁成的车，他前段时间出差了快一个月，叶谨不免得有些兴奋，他想先溜进房间里，洗个冷水澡，除掉一身的汗味再来拥抱他许久未见的干爹。

映入眼中的是叶谨环抱着双臂，不停颤抖的背影，宁成急忙走上前，“小东西……怎么哭了？”他扭过叶谨的脸蛋，摸得一手湿润，少年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地往下掉，他别扭地转过头去，扯着袖子抹着泪。

这是宁成第二次看他哭成这样，但不同于上次，叶谨明显在避着他，“谁惹你不高兴了？告诉干爹……乖孩子……”

“别……”宁成想抱住他，却被叶谨用力地推开了，他大喘着气，边抽泣边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宁成沉着脸拽过他的手臂，叶谨就大声地喊叫着，“疼……好疼……”

余敏怀了孕，发现的时候已经一个月多了，她问了宁成想不想要这个孩子，宁成点了头，余敏就此从宁家消失，她被宁成安排到了一处私人别墅里，顺顺利利地在八个月后生下了宁添明。

她表面是宁添文的保姆，实际上是宁成的情人。

按照他们之前的协议，如果余敏怀孕并生下了孩子，那宁成会支付给她足够的赡养费还有到协议终止前剩下的工资，余敏拿着这笔钱在生下孩子后便远走高飞了。

他看了眼时间，从他回家已经过去了一小时半多，但是宁成还没有来找过他，叶谨惴惴不安，也许是宁成在哄宝宝睡觉或者吃饭，他一定是被什么耽误了……

他无法否认那种感觉，那种预想到自己要被抛弃的感觉，他本来便不属于这个家，如果他的父母没有丢下他，他早该离开了。

或许现在也不算晚，宁成有了宝宝，他比起叶谨更需要父亲，宁成很忙，他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每个人身上。

宁添文看着叶谨投入地逗弄宝宝，他半跪在地上好一会了，宁添文看了看时间，拍拍叶谨的肩，“小谨，我们该去做作业了，晚上不是还要出去吗？明天可要上课了。”

他感觉手下的肩膀僵硬了下，叶谨慢吞吞地起了身，宁添文回头看了眼宁成怀里的宝宝，弄不明白那有什么好玩的。

他问叶谨要到他房间一起做作业吗，叶谨摇摇头，“等我做完了，不会的再来问你好吗？”

“你好恶心啊。”叶谨轻轻地推了他一把，宁添文笑嘻嘻地又拉回他，“我说的是你啊。”

“对，对不起……”叶谨不知道自己除了道歉还能说点什么，宁家从不欠他的。

“爸不会不要你的，他可疼你了，我也不会的，就算他真不要你了，我也会陪着你的。”宁添文挪着椅子靠近他，双臂展开有些僵硬地拥住他，叶谨细软的头发磨着他的脸，淡淡的奶香味飘入，他不由得抱紧了他温热的身子，这是他们间的第一个拥抱。

“嗯……谢谢你，阿文。”叶谨趴在他肩上，揪着肩部的衣料，“你总是这么客气。”宁添文有些痒痒地磨着他。

“小谨……”宁添文拖了把椅子坐到他身边，“唔……阿，阿文……”叶谨抽抽搭搭地抬头看他，一见了他眼泪就更止不住了。

“爸惹你了？”宁添文想到父亲那欲言又止，臭得好似世界末日的脸。

“没，没有，阿文……我要，呜……我要走了。”他竭尽全力了才吐出这么一句话，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宁添文道别，宁添文一听就吓得跳起来，抓着叶谨的手，也不顾他满手的眼泪，生怕自己一松手他就会不见了。

宁成往后退着，他拿叶谨没辙，不想吓他也不想对他动粗，他只能退了出去，让叶谨平静下来。

关上了门，他似乎仍能隔着厚厚的门板听到里头的哭泣声，在门口徘徊了一会，他焦躁地脸色发黑，好一会儿终于去找宁添文。

“爸，有事吗？”宁添文开了门摘下耳机，把mp4塞进口袋里，“……去他房间里看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僵硬地向儿子开口求助，即便那话在宁添文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他还是照着父亲的话做了。

这个想法在他踏入门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两人傻愣愣地看着宁成臂弯里的婴儿，直到宁成察觉了招着手让两人过去。

“爸？这是？”宁添文先开了口，他皱着眉看着手舞足蹈的小婴儿，是个漂亮的孩子，眼睛又大又圆，白白嫩嫩的。

“你弟弟，他叫添明。”这一句话对身后的叶谨来说宛若一记惊雷，震得他耳膜欲裂，宁添文意识到了什么，“是余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