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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充满紧张感的六月(第1页)

虽然人在将死的时候总是显得格外悲凉,容易引起旁人的同情,然而何坤对于吴石,却并没有太多的感慨伤感,如果自己同情吴石,那么将置几十万国军将士于何地?

而母亲何哲英的关注点则有所不同,她手里拿着报纸,一列列看着上面的字,慢慢地说道:“这位吴石将军脾气可是十分的不好啊,‘壮年气盛,家中事稍不当意,便辞色俱厉’,他的夫人碧奎女士可真的是不容易啊,也亏了她是个如此柔善的性子,三十年倒也磨了下来,如今还要跟着他倒霉,判了九年的监禁。”

其实本省人担心外省人抢夺资源,这个倒也不是纯粹的多虑,毕竟当年闽南人和客家人源源不断来到这里,就是把平地上的原住民赶到了山上,然后闽客械斗,客家人数量偏少,就住到了半山,所以外来人群大量涌入,有时候很难判定这到底是来逃难还是来侵略,因此这个时候当地人看着码头上不住流淌下来的大陆难民,大概好像是看着一群群巨型螳螂一样的吧?手里都挥舞着收割的镰刀。

几天之后,民国三十九年的六月十号,岛内发生一件十分轰动的事情,国防部中将参谋次长吴石将军被处决,这是震惊全台湾的“密使一号”案件,任谁都想象不到,一位国军中将居然会是中共谍报人员,然而因为中共台湾地下党首脑蔡孝乾的被捕招供,吴石暴露了,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徐蚌会战的军事情报就是他传递的,还有中共军队突破长江防线,里面也有他的身影。

吴石临刑前吟诗两首:

陈金鹏的心情似乎又受到一点宽慰,眉头稍稍松开一点,然而这种“毕竟是得到了一些知识分子的支持”的勉励感很快便飘了过去,一想到现状,他的脸色又沉重起来,仰头喝了一杯酒,道:“真的是苦啊,那么多有学问的人,一个个好像难民一样,当然了也确实是难民,不过真的是令人难过啊。唉,在大陆本来也都是有家有业的人,结果如今沦落到这地步,四处漂流,无处安身,连找个睡觉的地方都难,已经这么惨了,还要遭人白眼,给那些本地人看作是来抢钱抢地的。真的是,这些台湾人啊,十几年的抗战,她们就什么好事都没做过,还当了日本人的兵来打同胞,有她们这样的中国人吗?当初乍一来到台湾,只看到满街的日本字啊,我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来了日本,她们不会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日本人吧?”

何坤笑得更加无奈:“长官,不要计较了,当年大陆也同样有皇协军。”

陈金鹏把眼睛一瞪:“我说小何,你怎么总是给这帮人说话?哦,反政府的有理,这帮本地人也有理?”

听何坤这样一说,陈金鹏似乎得到了一点安慰,心情总算不再那样郁闷失望,叹了一口气,道:“唉,是啊,那么多的人,冒着炮火一路跟随国军转进,可是顶着好大的危险,真的是流离失所啊,路上还有炮弹不住地落下来,许多人都给炸死了,就这样她们都还一直跟着,一想到这样的人,就觉得心里没那么冷了,自己这些年毕竟没白拼命。我陈金鹏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不过这么多年来,太过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也没干过,况且我也觉得,忠于政府还是起码的吧?要说那些穷人也就罢了,‘打土豪分田地’为了拿钱拿东西,就说那些读书的为什么也跟着起哄?国共开打之后,这物价是涨了起来,据说连教授都养不起家了,可是从前她们过得不错啊,当年啊,二十年前吧,我认识的一个人在大学里教书,每个月二百多块,那个钱我能拿到零头就好了,有什么不满足的,成天这样闹?”

何坤笑了一笑,说道:“她们不是仅仅为了自己,这个就叫做‘知识分子的良知’,另外她们对于政府的理解也与我们不一样。”

陈金鹏哂笑了一声,道:“她们觉得穷人挺可怜的?那倒是把自己的钱分出去啊,那时候一个工人每个月才赚十几块钱,这就不觉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了?自己就心安理得了?”

第三十五章 充满紧张感的六月

新政权虽然已经建立,然而难民潮并没有停止,逃难的人通过各种途径离开大陆,许多人来到了台湾,她们白手起家,空地处很快用木板搭建起简易窝棚,那是极薄的木板,看上去极其脆弱,一簇簇临时住处就像是翻烂的书,难以想象一场台风之下会怎么样。

何坤这个时候已经升任中校,多么的悲凉啊,政权几近破灭,自己却升职了。

“天意茫茫未可窥,悠悠世事更难知。平生殚力唯忠善,如此收场亦太悲。”

“五十七年一梦中,声名志业总成空。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

何坤多年不写诗了,不过以他的古文学底子来看,吴石将军的这两首诗文采平平,并非特别精彩的诗篇,不是那种可以令人反复吟咏,回味无穷的,不过倒是写出了即将处刑之前的心情吧。

何坤把头低了一下又抬起来,脸上带着安抚的笑容,说道:“不是啊,长官,我只是说,这样互相指责又有什么用处呢?毕竟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最重要的还是今后应该怎么办。”

外省人与本省人的矛盾,那可真的是一言难尽,许多话何坤并没有说,有些事情陈金鹏未必知道,但是自己懂得日语,青山雅光又很能得本地一些人的信任,因此有时候就能够听到一些心里话,抗战胜利后国民党的接收,给当地人形容为“狗去猪来”,意思就是日本人好歹还能看门,猪却只会吃,当然了,何坤可以想到,如果真的让当地人选择的话,她们可能也并不愿意日本人回来,这样说只是表达了对国民政府的失望,当时听到这句话,自己就觉得军帽上的青天白日徽章格外沉重,初来的时候,那个小贩说的几个字就是这个意思吧?

而且更加头痛的是,两边语言不通,这样就更加深了隔阂,就连一些读过书的人都说,当地的语言是“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可想而知这种冷淡和疏远到了怎样的程度。

何坤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长官,不是这样说的,知识分子之中很多人也都过得很清苦,而且我也得说,很多事情确实不合法规。”国民政府的官员虽然在财政账目上开列出来的薪资水平不高,然而各种渠道的收入着实不少,也就不必与知识分子相比较了。

“嚯,所以她们反政府就挺有理的?天天游行喊口号,反对起我们来可有劲了,我倒是要看看共产党是怎么对付她们的,她们对着共产党,还有没有这样的胆量?”

何坤一笑:“长官的气性还是这么大,也并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是如此,一些老成持重的并没有这样,也有许多跟随政府来台湾的,现在的日子过得也是……”

这一天,陈金鹏心情郁闷,叫过何坤来陪自己喝酒。

“小何啊,我真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当年打日本的时候,我也没这么窝囊,可是连日本人都抗过去了,怎么就败给了共产党呢?共产党说是什么‘民心所向’,所以这‘民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从前也是向着政府的啊,怎么突然间就都向着共产党?六月的天气也没有这样善变吧?从前我那丫头看一些情情爱爱的书,我就和她说,别看那些没用的,都是胡扯,一会儿爱了一会儿又恨了,这是闲得难受,折腾人玩儿呢?哪个好好过日子的会这么干?我现在一看啊,这‘民心’变得比小情人儿还快呢,真的是民心难测。”

何坤眼前飘过青山雅光的脸,一时间默默无语,只是抿了一点点酒,片刻之后解劝道:“长官,也不必如此悲观,毕竟还是有许多人追随政府,一路跟到了台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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