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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2页)

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内,伍元朗坐在那里,看到容明远来了,他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然后将手边的一个小汤碗向前推了推,指了一下碗,说:“吃吧。”

容明远迟疑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声“谢谢”,拿起汤匙吃了起来,事实上他是感觉有些奇怪的,这位伍少尉虽然对自己不时有所关照,然而从来也没有做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今天这是为什么?虽然这碗肉汤比从前的那些碎肉羹格外鲜美一些,不过这也不是单独把自己叫出来吃小灶的理由吧?

伍元朗抽着烟,说:“容明远,我知道你从前是军医,现在你正式被征用了,预计很快有一批中国战俘要进来,我们需要你配合黎医生给他们进行治疗,虽然你现在的身体还不是很好,不过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作为一个中国医生安慰一下他们,能让那些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冷静冷静。”

黄振烨一听,顿时连连摇头,他是再不敢夜间进入丛林了。

阮经武笑着向他介绍道:“这是我的长官阮少校。”

黄振烨这才终于得知了对方的身份,当下十分拘谨地叫了一声:“阮少校。”

那肉块也非常细腻,有点像鱼肉,黄振烨来了这么多天也没吃到过这么鲜嫩的肉,不由得便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肉?”

阮经武一笑:“你昨天的猎物。”

黄振烨的嘴顿时就成了个“o”形,不过他毕竟不是那么胆小的人,饮食上也没有太多忌讳,如今在这里清淡饮食了这么多天,哪怕是蛇肉也能吃得很开心,于是昨晚遭遇蛇袭的恐慌终于被蛇肉的诱惑所代替,津津有味地吃起蛇肉羹来。

终于回到营地里的房间中,阮经武打开灯,只见黄振烨的脸上虽然恢复了一些血色,然而表情却仍是心有余悸,眼神微微有些呆滞。阮经武知道他今天受的刺激确实不小,对于越南人来讲,蛇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她们不怕蛇,甚至有小孩子把驯化的蛇当做玩伴,然而黄振烨是不行的,别说他现在记忆受损,即使是在他完全健康的时候,只怕生活经历之中也很少有与蛇这样紧密的接触,一条蛇直接缠到身上去了,不来就不来,一来就这么生猛,连个过渡阶段都没有,难怪他受不住。

阮经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很轻缓柔和的声音安慰道:“不要担心了,我们已经回来了,现在没事了,这里很安全的。”

阮经武不断向他重复着“安全”这两个字,轻柔蛊惑的声音如同催眠一样,但却半句都没有提到“蛇”这个字,阮经武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能再给黄振烨加深印象,使他把那亟需尽快忘记的事物再想起来。

当他快要吃完的时候,伍元朗突然说了一句:“我之所以之前拿走你的葡萄糖,是因为我恨你们,我的母亲和弟弟都被中国军人杀死了,她们都是平民。”

容明远心里立刻就咯噔一声,他虽然不在一线参战,不过这么多天却也听战斗人员说起过,他们这一次膺惩越南,在越南境内一定程度上实行的是三光政策,因为越南实在是全民皆兵,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根本分辨不出谁是军人,谁是平民,所以为了保全自己,有时候就会无区别射杀,毕竟“公正”这种理念在战争地区太奢侈了,很少有人能够有那样崇高的精神,为了不滥杀无辜而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即使他自己愿意,他的同伴也会反对的。

然而这种话此时却怎么能够和伍元朗说呢?于是容明远沉默了片刻,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黄振烨吓得连连摇头。

阮经武笑着说:“好了,今天就逛到这里吧,大概已经出来了一个小时,该回去休息了。”

他这句话可说到黄振烨心坎儿上,此时的黄振烨也不想着“自由行动”了,一心巴不得赶快回到自己那间小屋子里去,起码那里没有这样吓人的蛇,我的天,这么粗这么长的,看伍元朗将它盘在胳膊上的长度,大概足有两米,于是黄振烨连连点头,紧紧跟着阮经武就朝山下走去。伍元朗看着他那连话都说不出的样子,不由得暗自笑了起来。

容明远顿时心中一紧,虽然他不是军事专家,但起码的逻辑推断还是有的,伍元朗的意思明显是即将有大批中国军人被俘,所以才要自己这个重伤未愈的中国医生来进行辅助,虽然给越南医生当助手似乎是在为敌人服务,不过这毕竟也是在帮助自己的同胞,于是容明远便点头道:“是,少尉,能问一下是那支部队吗?”

“贵军的150师448团。”伍元朗吐着烟圈儿说。

容明远沉默不语,继续吃饭。

那位少校仔细打量着他,笑意很深地说:“不用客气,我叫阮文灵,以后估计我们还会时常见面的。”

容明远吃过简单的早饭,正靠坐在床上休息,忽然一个越南士兵在门口喝道:“容明远,出来。”

容明远有些诧异,周围的难友也都担心地望着他,不过现在他只能拿起简易拐杖慢慢地走了出去,跟着那个越军向管理区走去。

早饭将要见底的时候,忽然有人敲了敲百叶窗,然后两根手指微微压弯一条塑胶百叶,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出现在加宽的缝隙里。

黄振烨抬头一看,断断续续露出来的脸庞看起来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不过这个人自己并不认识。

他正在疑惑的时候,只见那个人朝自己扬了一下下颏,说道:“嘿,黄振烨,蛇肉真不错,什么时候再出去钓一条来?”

终于黄振烨似乎是被他安抚得稳定下来了,阮经武便说:“好了,你休息吧。”便将手放下来,准备离开。然而他向着门口走了两步,回头一看,却发现黄振烨仍然是僵硬地站在那里,阮经武摇摇头,又走了回来伸出手给他解开衣服上的扣子。

于是这个晚上,黄振烨的上衣是阮经武给他脱的,到了脱裤子的时候他实在不好意思再让阮经武动手,自己脱掉外裤上了床,阮经武拉过被子来往他身上一蒙,又安抚了几句,关了灯走出去锁上了门。

这一夜黄振烨睡得不是很好,因此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就有点没精打采,不过这一天的早饭十分不错,居然有一碗肉汤,不是那种切成一丝丝的肉条汤,而是真正的肉块,加了一些木薯粉和辣椒,还有酸梅调味,黏黏糊糊又酸又辣,早晨起来吃这个十分开胃。

伍元朗看了看他,淡淡地说:“毕竟不是你干的。”

下了山,道路宽阔了起来,伍元朗紧赶了几步来到阮经武身边,悄悄地用越语说:“他可真是信你啊,那蛇没毒一定要你说了才肯算,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就是不一样啊。”

阮经武一笑,低声道:“他和我比较熟,自然更信任我一些,我想容军医一定是更信任你的。”

伍元朗呵呵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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