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吉,你让本王怎么办……”李建元的声音低低的,几不可闻,他俊美隽朗的面孔上闪露出一丝迷茫,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拇指上的一枚碧玉扳指,自言自语道:“果真是冤孽……”
李建元呢喃着,他坐在舒适的车厢内,默默品味着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滋味,这种心情他永远也无法与其他人分享,只能藏在心底,谁又能知道他心里的滋味呢?这些年以来,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点一点咀嚼着那些不得不压抑的情感,以此作为动力,支撑着他强行把曾经的自己雕琢成一个完美的、合格的大昭皇子,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笑道:“皇兄,方才有太后和父皇母后在,这酒让人喝得不痛快,不如咱们找个地方,一起喝两杯?”
李凤吉听到这声‘王爷’,面无表情地看了李晗一眼,他才懒得做出什么兄友弟恭的样子,也没有这个必要,他讨厌泰安帝的这个私生子,对方也绝对很讨厌他,既然如此,何必还假惺惺的装什么?至于李晗的想法,李凤吉心里很清楚,李晗觉得不公平,对此他更是心知肚明,但那又怎么样,公平?呵呵,这世上什么时候有过公平?
李凤吉完全能够理解李晗的心情和想法,换成自己处于李晗的境地,也会觉得不公,然而理解归理解,但大家立场不同,注定了李凤吉不可能给李晗一个公平,有的人一出生就承载着许多期望,而有的人一出生就已经被厌弃,李晗觉得很委屈不平,可是他的境遇比起世上大部分人而言,已经是很令人嫉妒了,之所以不甘不平,也只不过是因为非要跟正经皇子的待遇相比较罢了,可这又怪得了谁?只能怪生他的那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明知道泰安帝乃是妹妹西皇后的夫君,自己是泰安帝堂兄的未亡人,却还无耻地故意使手段贴上去,甚至偷偷怀了身孕,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不光彩的私通之子,不是活该是什么?因此对于李晗这个便宜弟弟,李凤吉从来不觉得哪里可怜了,更不会觉得自己亏欠对方什么。
况且,李晗的野心虽然隐藏得还算可以,但李凤吉从不认为李晗会老老实实地没有其他想法,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也不耐烦跟对方虚与委蛇。
李晗穿过长廊,刚拐过弯,迎面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走过来,对方也几乎同时看到了他,两道漆黑的眉毛顿时就微微一皱。
刚刚从凤坤宫过来的李凤吉原本心情不错,西皇后怀着身孕,精神和气色都不错,胎相很好,李凤吉见母亲和腹中的胎儿都安稳,自然也高兴,谁知刚过来,就发现一个碍眼的人也在这里,作为和李晗流着同样血脉的兄长,李凤吉却从来没有把对方当作自己的弟弟,原因很简单,李晗是私生子,不但不是和李凤吉一母同胞,而且还是西皇后的庶姐所生,李凤吉的这个姨母当年嫁人后不久,丈夫意外身亡,由于年轻又没有子女,就返回了娘家,结果却心有不甘,偷偷使手段勾搭了泰安帝,并怀上了身孕,当此事泄露之后,当时还在世的先帝顿时震怒,这不仅仅是因为西皇后得知此事就动了胎气,也不仅仅是李凤吉这个姨母以寡妇之身勾引泰安帝这个妹夫并珠胎暗结,更因为此女所嫁的丈夫乃是宗室,是一位亲王的嫡次子,泰安帝的堂兄,却做下这等丑事,如此种种,先帝岂能不怒?待此女生下腹中孩子之后,就命其落发出家,且终生不得踏出尼庵一步,并把刚出生的李晗直接过继给一位天生体弱缠绵于病榻、没有子嗣的宗室郡王,不过几年的工夫,郡王病逝,李晗就降级袭爵,成了国公,作为西皇后之子,李凤吉对这个挖姐妹墙脚并导致西皇后动了胎气的姨母自然不会有任何好感,对作为这个女人之子的李晗更是有着天然的排斥。
当然,李凤吉也知道李晗对他也绝对没有什么感情,这个只比他小了几个月的所谓弟弟,指不定心里多么嫉恨他,估计巴不得他死了才好,因为同样是泰安帝的骨肉,生母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待遇却天差地别,换了谁都会不平衡。
想到这里,李凤吉懒得跟李晗说些假惺惺的客套话,对于李晗的主动招呼,李凤吉只是微微颔首,保持基本的礼数,就目不斜视地直接走了过去,李晗回头看着李凤吉高大的背影远去,眼里流露出一丝异色,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又几日,就到了中秋这天,几位出宫开府的皇子晚间都进了宫,宫里已备下酒宴,自太后、皇帝、皇后以上,及至后宫众嫔妃以及诸皇子、皇女、皇侍子,皆是齐聚一堂,众人团圆赏月,热闹到将近夜深,方才散了。
亲王规制的朱色车舆缓缓驶离皇宫,车内,李建元黑眸沉沉,想起之前酒宴上的欢声笑语,脸上神色莫辨,时间和环境终究还是改变了他,只不过并非仅仅是体显在外表上,更多的却是内心,有些东西已经渗透到了他的心脏里,骨子里,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偶尔会有一点与世无争想法的懵懂小男孩,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蜕变成了一个想要将自身的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男人。
两人迎面撞见,不可能装作看不见,李晗尽管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能无动于衷,李凤吉毕竟是泰安帝的嫡子,是大昭的晋王,李晗如果故意无视乃至无礼,就连泰安帝也会感到十分不满。
因此李晗眼皮微垂,中规中矩地打了个招呼:“见过王爷。”
这一声‘王爷’听起来平静无波,但李晗心里却没有表面上显露出来的那么淡定,他是泰安帝的私生子,比李凤吉只不过晚出生几月,两人的身份却是一个嫡子一个私通之子,完全可以说是天上地下,相应的待遇也因为出身的问题,从一生下来就完全不一样,这其中的区别让李晗受尽了差别待遇,甚至就连所在的圈子都不一样,李晗曾经试着交好宗室里的一些对他会起到极大助力之用的人,建立属于自己的人脉,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很难得到接纳,那些眼高于顶的人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们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他们根本不屑于跟一个连出身都不被允许承认的私通之子有什么密切来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