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奈欧抬起一条腿,准备踩在年轻人的脖子上。但那人恰好结束了痛苦的咳嗽和干呕,一边抬头,一边朝奈欧伸手,用破损的喉咙说话:“肯尼……肯尼·迈尔斯,谢谢你没有杀我。”
肯尼视野里的黑点消失时,奈欧的腿已经放下,没有情绪的蓝眼睛俯视着他,而且很显然,没有握手的打算。
尴尬地笑了笑,肯尼收回那只手,放在自己喉咙上,继续问道:“为什么你在这里,索耶尔先生?警察追上你了吗?”
奈欧发现自己正在面对一个身材削瘦的黑发青年。他可能只有二十出头,看起来十分狼狈,裸露在外的皮肤伤都有殴伤和擦伤,一头凌乱的黑发也因尘土纠结在一起,而且发际线旁结着血痂。他是一个小混混,或者一个流浪汉。
在喊出奈欧的姓氏后,那把摇摇晃晃的小刀垂了下去。黑发青年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不可思议之物,但很奇怪,那双狂乱的黑眼睛里迸发出的不是恐惧,而是钦佩。他反复说着“天啊”,并试图接近奈欧:“我知道你的事情……”
奈欧缓缓举起厨刀,年轻人便识趣地止住步伐,站在两步开外,直视着结冰似的蓝眼睛,急匆匆地说着:“我在新闻上看见了你,还有警察的一些说法,不能全信,所以我私自做了一些调查,索耶尔先生,我觉得你很酷……”
奈欧冷静地分析着当前情况时,那个沙哑又紧张的声音还在继续说话:“举起你的手,把你的对讲机扔过来!否则我会挖出你的肠子!”
对讲机……奈欧逐渐意识到,阴影中的男人肯定是产生了什么误会。
“快一点!对讲机……你的对讲机在哪里?”
然后就是现在。警笛,枪声和废弃工厂。奈欧深呼吸,让视线里流动的血红慢慢消退,逐渐恢复平静。他不能停留在这里,需要在蓝迪和他的同事们反应过来之前找到逃跑路线。
奈欧朝着厂房最靠近河岸的那一侧移动,发现了一扇正对着河堤,约一人多高的气窗。没有加固栏杆,就是有点窄,需要连窗框一起拆卸,但一旦他能钻出去,就可以游过黑尾河,比徘徊在东区警察的领土上安全多了。
虽然迟早还是要回来。奈欧一边想着,一边用厨刀尖端刮除嵌装玻璃的油灰,灰白色的填料一点点剥落时,他太过专心致志,因此没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他收起刀,但没有允许迈尔斯站起来:“你能做什么?”
肯尼又伸出一只手,但奈欧还是没理他,只好自己扶着木箱站起来,双腿还有些颤抖。这让奈欧对他的说法多了两分信任:迈尔斯是个毒贩,他肯定也不想被警方咬住尾巴。
“嗯……索耶尔先生,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肯尼慌忙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向后退,但他的头顶很快就碰到了后面的木箱,而且因身体疼痛开始吸气。
“索……索耶尔先生,求你!让我帮你离开这个地方!”
奈欧不为所动,他很快就能拆掉那扇该死的窗户,游到对岸。事实上,若非迈尔斯突然的打扰,他现在已经逃脱了。
“不要……不要伤害我。”
奈欧一脚踩在他单薄的胸膛上,稍微用力,同时将滴血的厨刀对准肯尼的喉咙:“你在这里做什么?”
杀手的声音粗粝滞涩,就像生锈的齿轮。肯尼拼命喘气,断断续续地咳嗽,直到奈欧移开那只靴子,才用微弱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我……我吞了一点别人的货物,而且被发现了。他们找人揍了我一顿。”
简介:奈欧和肯尼的首次相遇,以及肯尼腹部创伤的由来。时间线在他们加入隙间(犯罪组织)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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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欧没有发现他闯入了普雷斯科特工业的旧厂房,撬开那扇钢门的时候,纯粹是无奈之举,那个愤怒的警察追得太紧,他没有时间仔细规划出逃路线,这栋阴暗破败的建筑是附近最适合隐匿的地点。
这个问题,实际上有点挑衅。但不知为何,迈尔斯问话的方式表现出他其实是在关心。
奈欧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继续拆窗户。肯尼坐在地上看了一会儿,爬起来,忧虑地朝四周张望,然后小心靠近奈欧的后背:“嘿,索耶尔先生……”
奈欧反手挥刀,让年轻人在惊吓中再次倒在地上,刀刃割破了他的手臂外侧。
在年轻人说出更多他对奈欧的看法之前,一只大手已经扼在他的脖颈间。奈欧稍微用力,提起他的身体,压在成堆的木箱上。年轻人本就经受过一场暴力,很快就松开手指,让那把小刀掉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奈欧用脚将它踢开,只见年轻人无力地踢打了几下,就身体瘫软,像是要晕过去,于是放开钳制,让他跌坐在积尘厚重的地板上,面皮涨紫,咳嗽不休。
他应该杀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混混,继续拆卸窗框,然后逃离包围。奈欧一直隐约听见警笛声在靠近,虽然明知是幻听,但还是让他肚子里有一种不舒服的恶心感觉。
“我没有。”奈欧如实道。
年轻男子也从他异常冷静的语气里听出些许端倪,慢慢从一堆木箱后走出来,看见奈欧手中染血的厨刀时,嘴巴张开了,再看见他身上的警察制服,眼睛就开始快速眨动。
“你……你是……老天,你是索耶尔先生!”
而当他忽然持刀转身时,黑发的年轻人正双手紧握一把小刀,指向他的胸膛,低声恐吓:“再动一下,叫你立刻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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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四寸来长的小刀,塑料柄,刀刃反射着冷光,略有残缺。只适合在暗巷中用来抢劫。
没有得到奈欧的回答,肯尼便自顾自往下说,“这里是普雷斯科特工业的地盘,它有一个地下仓库,仓库连接着运输地道,如果我们沿着地道出去,可以一直走到废弃的地铁站。”
奈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很熟悉。”
但肯尼笃定地道:“行不通的,索耶尔先生,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河对岸是西区,今晚西区街道上可能警察比居民还多。”
在杀手平静的注视下,肯尼让自己倚靠木箱坐起来,解释道:“你可能没有时间看新闻,今天傍晚有坏蛋在西区散布有毒化学物制造混乱,双花警局可能现在还在戴着防毒面具排查毒素弹。”*
奈欧并不完全相信年轻人的话,但现在想想,路过某辆警车的时候,似乎确实听见了对讲机里的几句通话。
“货物?”
“就是一些非处方药。你知道,用来镇痛的那种。”
奈欧确实对此有所了解,但他怀疑迈尔斯是在暗示他在疯人院里呆了二十年,于是将刀尖又逼近了一寸。
他将没有擦干净血迹的厨刀别在腰后,紧贴着墙壁移动。旧工厂里除了成堆的箱子和老旧器材,什么都没有,包括监控摄像头,这很好。但被强行撬开的门没有恢复,靠近街区的几扇窗户也是破败的,詹姆斯·蓝迪的眼睛可以从每一处缝隙探进来……
奈欧闭了闭眼睛,摆脱可怕的幻象,但无法摆脱脑海里的声音。它在呐喊,在怒斥,在提醒他此时警察们正在疏散街区,很快就会包围这栋建筑物,并发起攻击,而一切都是因为他在杀死最后一个目标时没能阻止那孩子按响警报。
他只是不知道。在绿岸病院被关押的二十年里,他通过书籍和电视,警卫、医生与其它病人之间的谈话了解外面的世界,并不知道那个小红按钮的作用。他只是没把一个六岁的孩子放在刺杀名单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