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婆环顾四周:“这么多年在这里,要走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呢?”
梅咏雪当然能够理解,从黄河以北到长江以南,这样远距离的迁徙,不要说是在这个时代,即使在几百年后的现代,也是一件让人皱眉头的事情,甚至即使是相邻的两个城市,要搬家也不容易,那不仅仅是家具物品的搬迁,更是多年以来人脉资源的断裂,如果不是因为有随身空间,自己也是难以下决心就这样离开的吧。
虽然这个时空的历史发展得非常快,但是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如果情况果然危急起来,一家人随时可以离开,财物上也不会伤筋动骨,现在的问题只是,能不能把人都带进空间。
不过如今北京城中的激烈抢购也真的让人心惊,梅咏雪悄悄地对姨婆和姐姐说:“我们不要和她们一起去抢着买东西,姨婆年纪大了,姐姐一个人提不了许多东西,更何况挤在人群里,若是摔倒了还有可能受伤,我们家里的食物是够用的,所以这个时候就不要和别人凑在一起了。”上班的路上看到了粮食铺门前的情形,简直是如同蜂巢一样,如果发生踩踏事件就麻烦了,这种时候真的应该由官兵衙役在这里维持秩序的。
姨婆点头道:“咏雪啊,你提前准备下了就好,要说如今的市场也真的让人心慌啊,食物的价格一天能够翻三个跟头,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事情啊,真的好像我太婆说起的,当年瓦剌人围困北京时候的样子啊。”
樊瑞仙幽幽地说:“大漠荒烟,塞外孤城。”
从七月初到八月,几十天的时间过去,明朝对于后金的大规模反攻战局终于日渐明朗,刘綎、杜松、马林三路明军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李如柏这一支部队损失还算比较少,总算大部分撤了回来。
朝廷之内对于战败责任的追究,对于普通民众来讲是颇有距离感的,对于她们来讲如今最现实的就是,女真人会不会趁此胜利之势围困北京,就好像上一次土木堡之变一样?如果那样的话,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在家里多储备一些食物,一旦北京城面临包围,食品准备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
北京城极为坚固,四面八方的军队还能够勤王,因此要说北京城破,一时半刻是不太容易的,然而假如长期围城的话,城里的生活物资肯定是日益紧张的,首当其冲就是食物,毕竟衣服被褥之类都可以用很久,可是饭食是每天都要吃的,而且还是一日三餐,顶多缩减为两餐吧。
平心而论,银蝶一直是很有分寸的,恪尽了妾室的礼数与职责,虽然已经成为正式的妾,又有了撑腰的儿子,然而对自己一直礼貌周到,从不拿大,三不五时还炖了汤水做了鞋脚送给自己,可是辛月仪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出夺人之子打压生母这样的事情来,不要说自己本来就不是那样的性子,即使自己有心,辛月仪也知道眼前的形势,银蝶是家生的奴婢,从祖母那一辈就在丁家做事,是丁家的老人儿,忠诚能干很得倚重的,根基堪称深厚,她可不是外面买来的毫无根底的人,因此纵然自己想要仿效从前听来的那些主母虐待婢妾的掌故来对待她,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正室夫人并不是总能够占据主动,如果是自己的兄长,此时可能就会说,“势”这个东西是非常微妙的。
这时一个肉肉的身体扑在了自己腿上,辛月仪这才收回心神,看着两手正搭在自己膝盖上的男孩,这孩子的身体真是很壮实,仿佛一个小火炉一般热乎乎的,脸蛋儿也十分红润,与自己的女儿截然相反。
辛月仪面上更加笑巍巍的,抚摸着男孩的头,说道:“好孩子,长得这样快,我都要抱不动了呢。这孩子如此聪明伶俐,长大后定然会好好孝养你的娘亲。”
梅咏雪:姐姐,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有诗意?
“其实也不必这样担忧,毕竟关外还有许多地方在大明手里,比如锦州大凌河,不过后金的力量已经成长起来了,北京就显得更加危险,我们要不要看一下,移居到江南去?”虽然早晚都要失陷于满清,不过起码可以把李自成的锋头避过去啊。
樊瑞仙沉吟了一下,说:“这件事从长计议吧。”
于是梅咏雪就极为有幸地目睹了明代首都抢购风,许多人抱着家里的筐,提着口袋到米粮铺去买粮食,菜场也扫荡一空,尤其是那些可以长期储存的冬瓜南瓜马铃薯之类,更是一搬出来马上便清空了,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囤货。
梅咏雪不由得便想到了后世的抢购风潮,比如为了防止核辐射而狂买加碘盐的那一回,她现在是深刻地理解了为什么在前世时,自己的上一辈人有囤积物资的习惯,古代史就不说了,中国的近代史就是一部灾难史,个体的人生历史总是与颠沛流离联系在一起,各种兵匪战乱饥荒的大背景之下,晃动的是一个个背着包袱推着小车子扶老携幼逃难的人,因此如同仓鼠一样储存物资就成为了刻在基因中的文化密码,事实上一直到自己这一代,这种烙印也没有完全消退,有时候面对大包装的食物或者卫生用品,自己总是莫名地有一种满足感。
这种焦虑在自己开启空间之后才有所减轻,虽然穿越到明代,然而只要随身带着空间,那种安全感就是切实的,面对空间中那广阔的土地湖泊,梅咏雪感觉自己已经逐渐放松下来,心中安稳了许多,曾经的那种建造大仓库的愿望也不再那样热切了。
银蝶脸上的得意一闪而过,马上十分谦恭地说:“娘说哪里话,假饶儿子长成,讨的一官半职,也先向上头封赠起,那凤冠霞帔,稳稳儿先到娘哩!”
辛月仪微微一笑,又与她周旋了几句,便说莫要让孩子劳累了,带他回去歇着吧。
送走了银蝶母子,辛月仪悄悄地松了一口气,面对如此恭顺的银蝶,自己总是不由得就想起梅香从前曾经和自己讲过的故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想到未来的命运,辛月仪便不由得有些惴惴的,心底一阵阵发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