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么多年过去,虽然她工作时间超长,然而一点点修整,空间之中也很有些样子了,就比如这个山洞,平坦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草垫,草垫旁有一个矮小的茶几,有时候也用来看书,草铺旁边的墙壁也已经修得比较平整,因此在那里还放了一个大大的棉布靠垫,平时靠墙坐着的时候,如果觉得太硬,就将靠垫放在后面,不过如今这个季节,她倒是觉得直接靠在石壁上更舒服,那简直是一片沁凉啊,要说盛夏时候,空间中的温度虽然要比北京城要高一些,然而或许是因为墙体太厚的缘故,山洞里却凉爽许多,因此在夏季里,这里便是她避暑的好地方。
梅咏雪从茶壶里倒了一杯菊花茶来喝,一边喝水一边环视着自己在空间中的居所,要说这个房屋被自己整理得颇有些日式风味了,地上那四尺宽六尺长的草垫就是仿制的榻榻米,地上原木刷了桐油的茶几,一个蒲团,一个原木色放衣服棉被的柜子,真的是和式极简风啊,虽然自己前世还没来得及去日本旅游就穿了过来,不过这也算是自己在空间中打造了日式住宅,只差纸门就配全套了。
梅咏雪慢慢地喝着茶,过了一会儿,方才暂时抛开的思绪又萦绕了回来,她这时忽然想到自己前世看过的安徒生童话,就是那篇着名的。故事里面有一个情节如今想起来实在太过鲜明锐利,锋利到几乎刺痛自己的心,人鱼公主因为爱那英俊的王子,愿意为他来到岸上,于是付出巨大的报偿向女巫请求,将自己的鱼尾变成人的双腿,结果走在地上就如同走在刀子上一样,鱼尾变成的两脚经受着剧烈的疼痛。
既然兰生必然要出嫁,那么三寸金莲就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当代士大夫们欣赏的女性美是黑而长的秀发,柔软纤细的腰身,纤细窄小的脚,头腰足三者皆美,如果生了一双天足,是绝对称不上是美人的,说不上好亲事,嫁入男子家里后也得不到丈夫公婆的怜爱,这是关乎兰生后半生幸福的事情,怎么能够这样异想天开?难道真的能够一辈子不嫁人了吗?莫非兰生年纪小小的,就要跟着自己在家里青灯古佛地参禅修道?那倒是不用出嫁了,直接出家。
樊瑞仙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轻轻摇了摇头,道:“也未必就到了那一步,且顺其自然吧,事到临头总有解决的办法。”
梅咏雪:……,发明“顺其自然”这个词儿的人可能不了解,自然界的生物是充满斗争的,是十分残酷的,自然界并不仅仅是“看花开,看水流,岁月静好”,不要说动物界的搏杀,甚至即使是植物界竞争也是很激烈的,当棵树也不容易啊。我当年去西双版纳旅游的时候,看到的最令人惊讶的就是高榕的绞杀现象,高榕的种子落在其他树上,随便一点泥土就能成活,从树上长出无数气生根,延伸到地上扎根,越长越粗越长越密,竟至于将它最初倚仗的树紧紧捆住,杀死了,简直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恣意妄为恩将仇报的野心家。
樊娘子:孟子:我说的是“五百年”,不是“三百年”,中间两百年让你给吃了?另外不要拿我的话当政治预言,我不是神棍。
不过按照王朝周期论,这个时候确实也到了宿命之中的动荡阶段,樊瑞仙的算术学得也不错,当年在娘家的时候还不曾如此消沉,因此她闲来无事统计了一下前代各个皇朝的存在时间,发现夏商周春秋战国不算,秦朝以后的朝代多的三百年,少的不过几十年。列出一个单子来之后,自己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那份“王朝生命长度统计表”,沉思了好一阵却仍然没有头绪,只是那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感觉越来越强了。
然而如今得了梅咏雪的提醒,她掐指一算,大明从开国到现在已经二百一十七年了,这么多年她的一颗心虽然古井无波,可是毕竟仍然活在这人世间,做不到完全超脱,把人生彻底勘破,将生死看作是等同,有时冷眼瞧着,也觉得时局不对,干旱、极热极寒、瘟疫,正如梅咏雪方才说过的,如果这个时候再爆发严重的战争,大明就十分危险了,很可能就进入末法时代,可是虽然猜测到情况可能不妙,自己又能怎么做呢?
当年自己看这个故事时,只是觉得小公主为爱情所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烈,最后化为泡沫也让为爱痴狂的情感戴上了浓重的悲怆和凄凉,爱情原本的光环黯淡了下来,如醉如痴的炫目之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血腥,当时自己的感觉就是:我可以欣赏悲剧,然而却绝对不想自己上演悲剧,从而奠定了自己成为一个现实主义者的基础。
然而如今梅咏雪忽然想到,美人鱼的两只脚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像缠过足一样?都是走起路来十分艰难痛苦,莫非十九世纪丹麦的安徒生就透视到东方古国缠足的残酷?这可真的是太厉害了!
然而梅咏雪也能够明白她的顾虑,不婚这件事即使在二十一世纪也是比较另类的,北上广这样的大城市还好一些,管闲事的人少,如果是二线城市或者小城镇,那闲言碎语可就多了,压力很大的。如果兰生放了足,基本上就意味着今生不成婚,因为可供她选择的范围大大缩小,而且对象基本上阶层低下,那样子的话姐姐和侄女是绝不会甘心的,就连自己,如果要兰生那样委屈地随便挑个男人,也是大大的造孽,因此这个决定是很难下的。
不过纵然不放足,事情也未必就那么严重,如果真的发生了灾祸,自己看一看能不能把姐姐一家人拉进空间里吧,如果进得来的话,避难总归是没问题的,至于兰生未来的夫婿……那可真的有点麻烦。
梅咏雪回到家中,进入山洞歪在地面的草垫上,就是一个葛优躺,终于凉快了!
前两天阎妈妈上门来讨帖儿,让自己给打发回去了:“兰生那孩子还小呢,我如今男子汉没了,屋子里冷清,想要多留她在家里住两年。”
然而也不过是两年的宽限,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无论怎样不情愿,议婚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了,否则年纪再大一些,便有可能择不到合适的夫婿,这世上但凡是有点样子的男子,都是有许多女家求的,毕竟既然无论如何都是要嫁人的,谁不希望早一点下手选一个好的,让自己的女儿能过得好一些?
女儿虽然不像儿子那么重要,然而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在可能的情况下,怎么会不尽力为她们考虑呢?如果拖到年纪再大一些,好的男人已经被人家挑完了,留给自己女儿的就只是老的、丑的、穷的,要么就是死了头婚老婆的,甚至前妻还留下一二三四个孩子,兰生嫁过去只能做填房,那实在是太委屈了,而且继母难当这个是千古的经验总结,严了宽了都不适当,而恰到好处这四个字其实是极难做到的,很多时候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继母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