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太大了!舜被后母和生父虐待然后心态崩裂无限跪舔,这个情节本来就是为了表现尧的禅让是有道理的,然而尧舜禅让在竹书纪年里已经说是个虚伪的故事,‘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所以这个孝道故事的真实性就非常值得怀疑,更坑的是尧还让自己的两个女儿和舜结婚,‘尧二女不敢以贵骄事舜亲戚,甚有妇道。’进入这样一个高度危险的家庭,尧也真的是坑女儿啊,但凡他有点人心都不能干这件事,而且三皇的时代就有‘妇道’了?唐朝的公主还挺厉害呢,太平安乐都是狠角色,莫非尧送出去的这两个女儿是偏房生的,本来没什么势力?所以里记载这样的故事也真的是哈哈哈哈哈,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并不代表要编造历史啊!”
斯德哥尔摩拜托也有个限度啊,而且从后面的发展来看,这就是一个典型的凤凰男变脸吞没妻子娘家产业的血淋淋案例啊,舜这样有心机的人怎么可能一直留在杀人犯父亲身边,让自己处于如此危险的状态?即使是因为策略的原因,他这样的人也不会死心塌地信什么孝道的,没底线的人虽然不怎么样,然而世俗中愚弄人的道德牌坊却糊弄不了她们。
旁边樊娘子手扶着额头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咏雪啊,你是从什么远荒异域过来的,莫非是东海桃花岛吗?忒邪性了你!
兰生虽然刚认了舅舅,然而梅咏雪是她从前也见过的,况且这位舅舅又是个活泼亲近的,母亲虽然是至亲,然而常年礼佛,人也变得仿佛离这尘世十分遥远,对什么都淡淡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什么活人的气息,太婆又已经老了,有时候说话便要打岔,因此在这个家里,她难得有说几句知心话的人,于是此时听太婆要自己讲书给舅舅听,兰生便振作精神说了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神话传说惯用开头),有一个人叫做舜,舜的父亲叫做瞽叟(就是瞎老头儿的意思),舜是个很可怜的人,他的母亲死了,父亲又取了另一个女人,继母也生了一个蛾子,三个人都很不喜欢舜,时常便要杀舜,然而舜非常仁德,一直对亲人非常好,从来都不抱怨的……”
梅咏雪完全是为了兰生的自尊心才勉强听完的,她这副强自忍受的样子连兰生都发现了,好奇地问道:“舅舅,你的笑容为什么这样的……”
樊娘子笑道:“也不过是刚开了个头儿呢,她的年纪又小小的,哪里学得了那许多?只是随意讲讲罢了,左右做针线的时候说说故事倒也不觉得烦闷。”
梅咏雪笑着说:“姐姐屋子里都是书,连佛经都能看懂,学问自然是极好的,小弟自幼失学,是没怎么读过书的,以后还请姐姐多多教导。”
梅咏雪眼睛望着樊娘子,脸上的笑容极暖,自从改口叫了姐姐,可比从前叫嫂子的时候感觉距离近多了,嫂子毕竟是隔了一层,姐姐才是自己真正的亲人;而且她方才那几句话也不完全是客气,梅咏雪虽然前世受过高等教育,虽然是高校扩招之后的吧,多少有些名不副实,然而也是有一定文化程度的,可是到了这个时代,她就读过女德范本和流行,其她的就是些诗词小品笔记,专挑轻松的看,要说儒家的正规系统教育她是没有经历过的,在这方面梅咏雪可远远不如樊娘子,姐姐毕竟是熟读经史的,当代大儒当然称不上,但也是比较有学问的了,当中学老师绝对是够了。
梅咏雪见她有些震惊的表情,心中还满是自豪呢,两眼放光地眨了两下,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的姐姐,那神情显然是:“姐姐啊,看看我把侄女教得怎么样?求鼓励求表扬啊!”
想当年高鹗续写红楼梦,贾宝玉还没人到中年呢,就开始一口一个“贤淑贞洁”了,章回名“评女传巧姐慕贤良”,这价值观宣传的是赤裸裸的,生怕别人看不明白,一下子直戳到眼前来,自己虽然不太懂文学,然而也觉得太过直露了,文艺作品都是宣传品,但宣传品并不都是文学,高鹗的这一章就是个活生生的典型,简直与后世红色文学有得一拼。
樊娘子这时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她两眼发直地看着梅咏雪,兄弟啊,你其实不用我教导了,就冲你这个性,这见识,要是吃了点亏,那绝对比割肉还疼呢,情况再严重一点,够你切齿痛恨的了。
“微妙是吧?”
见兰生点了点头,梅咏雪心中暗道:“微妙就对了,听着这么变态的故事我要是还能十分赞赏地笑出来,那就连我都不正常了。”
“舅舅,这个书哪里不对吗?”兰生疑惑地问。
樊娘子那多年来如同万古无波的寒潭的心终于微微鼓舞了起来,原来自己多年所学倒也不是全无用处,相夫教子纵然不说如今丈夫与儿子都已经不在,从而没有了施展的余地,即使从前夫妻团圆,儿女双全的时候,永生注定了只能默默隐居幕后,甚至即是说是“相夫教子”,却是连话也不能够多说一句的,“后宫不得干政”是皇家的规矩,其实民家也是一样,一句劝谏总要三思而后言,生怕丈夫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因此也是局促得很了。
然而如今自己忽然有了一个弟弟,对自己是真心的尊重,虽然自己仍然是不能够走上前台,但那种心胸能够稍微顺畅一点的感觉真的是很好啊。
这时宋阿婆笑着说:“咏雪啊,自家人就不要那么客气了,我从前听你给人讲过三国,还连带着点评的,也是个通史书的,前儿兰丫头刚刚学了三皇五帝那一篇,好遥远的故事呢,兰丫头,你来给舅舅讲讲都学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