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月仪默默地退回自己的房间,辛彦负着手又看了一会儿月亮,若有所思地喃喃说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梅香,你如此神秘莫测,莫非真的是狐仙不成?”
黄佩雯如今看着辛彦只觉得哪里都厌烦,听了他这几句话,不由得暗自吐槽:“我说你是看多了吧?天天想着有钱的狐仙倒贴未发迹的愁苦书生。哦不对,是清朝的书哈,现在才到了明朝,满清还没入关呢,时代早了点。不过话说你到这咱还不睡觉,是打算在这里站到天亮是怎么着?似此星辰非昨夜,这是为谁风露立中宵呢?如今最要紧的难道不是要头悬梁锥刺股地读书备考吗?那件事干都干过了,只不过是犯罪未遂,如今在这里九曲回肠地感慨又有什么意义?您这悲情青年的样子可半点打动不了我。”
辛彦没有再抒情太久,又过了几分钟,他便回到房里去了,黄佩雯手握柴刀又听了一会儿,四处都十分安静,想来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也都累了,全都躺在床上休息,于是黄佩雯便蹑手蹑脚地来到墙边,将柴刀别在腰间,伸出两只手臂巴住墙头,手上一用力脚上又一跳,便爬到了一人高的墙上。
黄佩雯这几天本来还曾经自我怀疑过,她起初虽然愤怒,然而空间中如此安宁,半个月压根儿没看都过猛兽,只有几只狐狸路过,她的情绪便也渐渐平静下来。
周氏和三夫人是板上钉钉要把自己推进火坑,然而指控辛彦似乎证据有些不足,辛彦虽然当时走出外面去找自己,然而也可能是他良知未泯,想要通知自己赶紧逃跑啊,毕竟当时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而且对三夫人观感一向不太好的样子,未必肯赞同的,他当时的表现即使在法庭上也是可以辩护的,自己就这样给他定罪,是不是太武断了?
黄佩雯虽然并不英明神武,然而有一点她还是比较自负的,那就是自己一直尽力去作一个公平公正的人,判断事情十分谨慎,总是再三考虑,不肯冤枉人,否则自己实在是很愧疚啊,因此也曾经质疑过之前的想法。
黄佩雯在缸后面一听,辛彦这回绝得也是干脆利落啊,如果宫廷剧都照这个路子拍,那么也就不用拍了。
“陛下,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用讲了。”
虽然梅香的相貌不过是中等,然而辛彦不愧是个经时济世的人,他自己不去妓院,却对这一行也有所了解,知道在风尘行当之中,容貌虽然重要,但却不是唯一的决定因素,更加重要的其实是个人的才华与性情,要成为名妓,反而是后者起到的作用更大,梅香那样一个通透聪明的人,即使是进入青楼,也一定会焕发光彩吧?将来自己能不能在秦淮河遇到她呢?或许那里倒是一个能够让她扬名的地方吧,梅香是一个心高志大的人,然而作为一个女子,又是一名奴婢,天下虽大,又有什么途径可以让她出类拔萃卓尔不群呢?
他这一番心理活动如果被黄佩雯听到,一定会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还秦淮河呢,秦淮八艳最后是个什么结果?明代金陵的乐籍女子,脱籍从良或婚娶都必须在夜间进行,是见不得光的人,我想要刷存在感也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您这份儿心还是省省吧。
难怪不知哪本书里面曾经说过,丛林中的鹿会被猛兽捕食,动物之间的杀戮也毫不留情,然而人之所以比动物要残酷,是因为人类会为自己的行为寻找许多理由。
黄佩雯长这么大是第一次翻墙,不过好在她前世锻炼过爬树,对于她而言,爬树和游泳一样,都是生存技能,所以此时爬墙倒也不是怎样困难,而且万幸她没有缠足啊,平时又多干体力活儿,比如提水之类,否则力气还真的不太够。
黄佩雯堪称灵活地翻到了墙外,当她的双脚落在外面的土地上,一颗心这才稍稍放松下来,总算是离开那个虎狼窝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不引人注意地赶到城门边,等天一亮城门开了就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如今自己亲耳听见,那感觉就是:卧槽,你可真不客气,果然是指望统治阶级反省,简直是跟太阳从西边出来中间隔着一万个天方夜谭!
因此这个时候,辛彦的形象在黄佩雯眼里就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度,平心而论,辛彦确实符合翩翩佳公子的标准,他大概一米七五的个子,虽然常年读书,然而并没有驼背,身材笔挺,而且体型十分不错,既不是满身赘肉,也没有瘦成排骨,肥瘦适中,一张脸也白净端正,双眼十分有神,他又是读过书的,言谈举止文质彬彬,绝不会粗俗,与街上的佣工截然不同,这要是放在现代,也是一枚小鲜肉,很招惹眼球的。
然而此时辛彦的魅力对于黄佩雯来说完全褪色了,她满脸嫌恶地看着辛彦,仿佛对方的身上爬满了臭虫,如今黄佩雯在这院子里多待一分钟都觉得难受,一心想要快一点离开,从此再也不见到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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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佩雯可以想象此时辛月仪是怎样一副窘迫的样子,被哥哥的话堵得羞红了脸,低下头来急促地喘气,然而她这一次十分勇敢,几分钟之后终于抬起头来鼓足勇气又说道:“难道哥哥真的也要那样对待梅香?”
辛彦沉默片刻,低声说:“我本来也不想的。”唉,妹子啊,哥也是迫于无奈。
就在黄佩雯为了辛彦这才子孤寂迟迟不去的身影而焦躁的时候,西边的房间门一响,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走了出来。
那个人来到辛彦身边,声音细得如同丝线一般地说:“哥哥,我有一件事,不知该怎样说。”
辛彦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那么就不用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