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神父说着,隔着粗布摸了摸自己的脸,那是鞭子抽打出来的伤痕在脸上纵横交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蹲下来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人,略略玩世不恭的说道:“小鬼。”
“嗯,怎么了?”
“你刚才的祷告词错了。”
神父隔着窗口,低眸看着面前这个小人,脑袋和脸上全是灰,身上的衣服也是灰扑扑的,只有那双眼睛明亮透澈,闪烁着真诚的光芒。
他突然语塞,半晌僵硬地说道:“神已经听到了你的忏悔,被诚心大为感动,愿意赐你一盆清水。”
“真的吗?”梅耶斯听罢,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感谢主的恩赐!”
“唔,什么事?”很快,有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小窗被推开,光线很暗,梅耶斯只能听见里面的神父似乎打着哈欠,露出了金子般的头发。
梅耶斯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绞着手指,嗫嚅道:“请问能给我点水吗?”
“这是忏悔室。小鬼,你需要先忏悔自己的罪孽。”神父听罢似笑非笑,“告诉我,你为什么需要水?”
朱利安见状没法,只能抱紧他,拍着他的背,轻声哄到:“没事的,睡吧、睡吧、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又是刚才的梦。
他把他们全部打跑了,但是自己也没落得好,灰头土脸的。他不敢直接回去,便去了那座教堂,想要讨一点水。
教堂虽然小巧却十分精美,漆着白墙,内部摆放着长椅,最里面则是祭坛,右侧是隐蔽的忏悔室,挂着长长的布帘。
“有人吗?”他问道,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回响。
奥土大陆的医学讲究体液平衡,生病就代表着血液不干净,需要放血治疗*。他怕痛,他才不想身上被扎几个洞哗啦啦地放血。
这是他以前惯用的招数,只要他撒娇,家里人总拿他没辙。
可是烧糊涂的梅耶斯忘记面前这位并不是他的家人。
“你忘了吗?你现在是我的财产,是我的奴隶。”他板着脸,揽着梅耶斯乏力的身子,“你现在必须要治疗。”
“我不要!”梅耶斯愤恨地说道,他半虚着眼,软绵绵地控诉着:“你强迫我上床还要强迫我治病,我拒绝!我不要!”
他几乎是烧晕了,口不择言,十分抗拒。放在平时,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和对方这么说话。
浑浑噩噩不知多久,突然感受一阵冰凉的温度。梅耶斯半睐着眼,映入眼帘的一张熟悉的脸庞,男人皱着眉看着他,语气略有些焦急:“你发烧了。”
“……嗯?”梅耶斯哼了一声,他并未觉得特别难受,只是有点发晕。他睁开眼,顶上的图案的确有些模糊。
朱利安手很凉,放在脸上带来一定的舒适。梅耶斯无意识地蹭了蹭,闭上眼睛喃喃道:“唔……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他的思绪还有些涣散,翻身地时候碰到了耳朵,一吃痛才想起来自己被打上了奴钉。
他伸手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钉。
每个贵族或者权力者都有奴钉,又被称为“私印”,一般为穿孔钉,穿孔的位置不同意味着主人的看重程度。
梅耶斯似懂非懂,只是眨巴着眼睛说道:“你叫什么?我叫梅耶斯,我以后能来找你玩吗?”
“当然。”神父狡黠地笑道,“你可以叫我朱勒。”
“你好梅耶斯,很高兴认识你。”
梅耶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基耶萨的冬天太过寒冷漫长,于是他跟着母亲去往南部的松林镇避寒。
那里有着广袤的松柏林,四季常青,父亲专门修建的行宫坐落在小镇不远处,而他记得小镇上有一座秀丽的教堂,十字尖顶弥散着日光。
“为什么呀?哪里有错?”
“当别人欺我辱我之时,我应积蓄全力,使敌人承受雷霆怒火,不应使圣洁的父蒙羞。”
神父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神父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去后院等我一下。”
祭坛后面左侧有个小门,梅耶斯穿了过去,后面是个宽广的院子,不生寸草,只有两排架子上晾着白色和黑色的教袍。他站在那里,很快从另外一侧门便钻出了个黑袍修士,用麻布套着头和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将水盆递给了他。
“谢谢你!”梅耶斯接过水盆,抬头看着这个有些奇怪的神父,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遮着脸?”
他说话带着一股慵懒不羁的气息,和梅耶斯以前见过的神父截然不同。其他的神父永远都是端端正正,说话和善有礼。
“我……我和别人打了一架,需要一点水洗脸。”梅耶斯说道。在主的面前,他永远真诚而不欺。
他双手合十,端正地做着祷告:“荣耀的主,恳请您听见我的祷告,我要向你忏悔,请求你赦免我的过错,我应当与人和善,不与人起纷争;当有人欺我辱我时,我当一笑了之,不应陷入魔鬼的圈套。还求主使我时时刻刻监察自己,不被怒火所控制。”
然而没有人理他,他又喊了两声,依旧只有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他钻进了忏悔室,一般小室后有个隐蔽的房间,里面通常会有神父。
“你好,请问有人吗?”他礼貌地问道,叩了叩紧闭的小窗。
“不,我们不放血。”朱利安像是哄小孩般哄道,他从来没有那么有耐心过。他抱着对方绵软的身体,手里满是对方如缎子般的头发,“不会痛的,梅耶斯。”
“我不信……”梅耶斯口气发软,将头埋得更深了。他突然觉得特别冷,皮肤上出现了很多小疙瘩,他冷颤着紧紧贴着对方试图汲取温暖,喃喃道:”好困啊……好冷……”
“好冷……“
“没事的,很快就好了。”朱利安皱着眉,试图缓了语气,抱着浑身滚烫的他,柔声说道。
“……不要。”梅耶斯轻轻摇了摇头,他又闭上了眼,“要放血,我怕……”
他朝对方怀里缩了缩,头埋在对方胸膛里面,试图逃避。
“你需要治疗。”朱利安说道,语气里面是难得的严肃。
“不要。”梅耶斯睁开眼,不知是烧糊涂还是什么,他直截了当的拒绝道,用从来没有过的生硬口吻,“我才不要,神会保佑我的。”
梅耶斯又闭着眼睡过去了,朱利安几乎被气笑,咬牙切齿道,“梅耶斯,起来。”
耳垂这个地方较为特殊,因为不仅昭告是私有物的同时,也代表着一种庇护。
然而对于一个公国小王子来说,被打上奴钉,只剩侮辱。
梅耶斯摸了摸耳钉,宝石冰凉,他闭着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身体懒在被窝里面,浑身轻飘飘、软绵绵的。
梅耶斯是被鸟叫声唤醒的。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床的绵软,并没有感觉到身边有其他人的体温。
看来朱利安不在。
一个人的日子太过无聊,于是他经常跑到小镇和那里的小孩一起玩。他伪装的很好,穿得都是自己最破最旧的衣服,没有人知道他是公国的小王子。有时候他也会去那座教廷做礼拜和祷告,但奇怪的是,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那里的主教。
又是寻常的一天。
他又偷偷溜出宫殿去了小镇,这次他遇到了小镇上一群最调皮的小男孩,他们嘲笑他的头发太长,是个娘娘腔,他不服,便和他们打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