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景笑了。这次是真笑。他已经气得不知道还有什么表情。“春月姐既然知道股东是四个,那这四个都是谁。你还知道吗?我爸、我妈、三叔、三婶。没有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都不在股东里,怎么和你们去做变更?这事儿跟我说用处不大,还是得找真正的股东。”
“哎呦!”朱春月提高了声音,“什么真正的股东。老三家里是个丫头,以后肯定嫁给外人的。你是白家唯一的儿子,你才是真正的股东!叫他们干什么,你跟我们到工商局签几个字,不就完了?”
“伪造股东签字犯法。”白河景笑嘻嘻地说,“春月姐这是想送我进去吃公家饭了。”
图穷匕见。原来围绕陈锐工资说了这么多,是在这等着。白河景嗤笑:“大姑父,我们这就是一个自己家的小厂子,也不是上市公司,哪有股份啊?”
“你糊弄傻子呢?”朱春月又伸出手,想刮他鼻子,“我可从头到尾看了。不用上市公司,也能有股份,把我和你大姑父加到股东里,不就行了?规定股东最多不能超过50个人,你们现在的股东才四个,照50个还差得远呢。”
白河景笑了:“春月姐,你还知道股东是四个,那既然你看了,那你准备拿什么来出资?”
白河景长久地注视着她。五万五。从朱春月和大姑父脸上,他看出这个数字是真实的。陈锐去年九月入职。扣除五险一金,新员工工资到手是7610,现在是四月,陈锐总共只拿了八个月的工资,再加上去年12月的年终奖。因为试用期三个月没有年终奖,他的年终奖只有12月的那部分,总共一千多。
八个月来,陈锐入手的工资总共是六万两千多。然后,他给了大姑父五万五。等于一个月留给自己的钱只有八百多。
他知道陈锐上学期间很优秀。拿奖学金,但奖学金终究是有限的。总不至于靠奖学金发家致富;又是个哑巴,不会写小作文也不能说话,但凡遇见个把烂人,就是个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看看朱春月和大姑父,就知道这些能说会道的人在掠夺陈锐上有多自如。如果他真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靠自己杀出一片天下,也不会接受白三叔“回老家工作”的安排了。
她抬起一根手指,娇滴滴地朝白河景鼻尖划过来。白河景向后一躲。朱春月的手指划了个空,沉下脸,又挤出一个笑容。
“先告诉我陈锐给你们多少钱吧。”白河景说,“不是算账吗?要是不放在明面上算,算不清楚。总不能我拿出陈锐工资条,你们给我个假数字吧?还是说,春月姐觉得陈锐能和你们一起瞒我。亲戚没错,但我是他老板。他骗我,我就开除。”
朱春月咬着嘴唇,翻了个白眼,说:“没多少钱。连初中第一年的学费都不够。他好意思给,我还不好意思说呢。”
白河景起身送客。大姑父一挥手,制止他继续出门。白河景果然停步,目送他们离开小楼,立刻冲到走廊尽头。从窗户望去,大姑父和朱春月倒是没耽搁,径直走出了公司的大门,上了一辆宝马。等两人的车子离开公司大门口。白河景跳起来,狂奔进了综合办公室。陈锐正缩在电脑后面敲键盘。
白河景不顾他人视线,说:“陈锐,你出来。”
他起身要送客。朱春月变了脸色。大姑父一抬手,对着沙发扇了扇。“坐下,河景,坐下。春月说你几句,你怎么还急眼了?她好歹是你长辈。你对长辈就这个态度?”
白河景微微一笑,说:“我在心里对几位都是非常尊敬的。只可惜我现在有点太忙了。要不这样,我叫门口的保安来送你们走吧。”
他走到电话前就去按门口保安亭。大姑父厉声道:“放下!你这孩子是有什么毛病?没大没小。说不得碰不得。你是天上的仙女儿?”
“什么公家饭!”朱春月戳了一下白河景的肩膀,“你不就是未来的股东吗?这都是你家的产业,谁还能送你进去?走吧。还和你春月姐客气什么。我自己开车来的。走吧,勉勉强强当个美女司机,送送你、”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白河景凛然回答,“大姑父,春月姐,吃没吃饭呢?我们附近有个面馆,味道不错。一般司机师傅来送货,我们都去那边吃一口。味道好,量大,多么贪的人都能吃饱。我们中午就去那边吃一口吧。”
他和大姑父久久对视。白河景暗暗攥住了桌子。大姑父终于收回目光,冷笑一声:“不用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主,让我陪你吃?走了。”
朱春月朝大姑父看了一眼,一侧头:“出资?一家人还出资?实缴部分不是二哥他们都缴完了吗?我跟你大姑父就出个认缴,等分红了再补上呗。“
白河景点着头:“噢,我明白了,这等于是用我的钱给你出实缴啊。这不好吧。”
朱春月打了他一下:“什么你的钱,我的钱,说那么难听。咱们是一家人。谁的钱不是自己的钱?”
无数念头在白河景脑海里此起彼伏,他一时说不出话。朱春月窥视着他的神色,说:“河景,你也听不下去吧?你们一年挣几千万,陈锐只给我们五万五?你评评理,是我们欺负他了,还是他长大了,翅膀硬了,开始欺负我们了?”
白河景张开嘴,深深呼吸,强行挤出一个微笑,说:“这一点您误会了。首先,我们真没有一年挣几千万;其次,陈锐就是一个员工,别的都不是。他就挣一份固定工资。不参与我们的分红。我看这五万五是挺多的。”
大姑父站起身。“要不这样。陈锐的工资咱们不谈。我们也是家人,你今天下午就跟我们去工商局做变更,把我和你春月姐都加到股东里。有钱还是应该大家一起挣,是不是?”
白河景冷冷地盯着她,从兜里抽出手机,晃了一下。朱春月又翻了个白眼,恨恨地说:“好啦好啦。那我也厚起脸皮,告诉你好了。五万。只有五万。”
白河景淡淡地问:“是吗?只有五万吗?”
朱春月嚼着嘴唇,看向一边。“五万五。”她最后说,“只有五万五。我都告诉你了,连第一学期的学费都不够。”
白河景淡淡一笑,并不理睬。大姑父对朱春月使个眼色。朱春月愤懑地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一根手指按在电话的通话键上。白河景拎着话筒,看着她。
“春月姐,你又不肯自己走,又不肯让别人送你走。非要我今天停工让我们大家都走啊?”
“河景。”朱春月甜甜地说。她刚才还在生气,现在拉出一副甜甜声音,未免有些不够自然。“都是话赶话,谁还能有心思得罪谁?你这孩子真倔,不跟我们赔个不是就算了,还叫人来赶我们。春月姐的心都被你弄得滴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