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垚心底有几分狐疑。
主母正恼着,见他来,像是找到了罪魁祸首,盯着他的目光像是两道锐利的刀子。佘垚被她狠狠剐了一眼,也就知道自己路上的疑虑是正确的,就是不知道李咸池是怎么跑到那个位置上去的。
佘垚说:“奶奶,让小岳先出去,我跟您解释。”
众人心说谁他妈跟你客气。主母也被气够呛,脸色都变了,但碍于一家之主的颜面,也不好发作:“你倒也知晓你是个下人。”
李咸池干笑几声。
“主母!”
“那就跪着吧。”主母把空荡荡的茶杯放到石桌上,让人添茶:“看你精力不错。”
李咸池:“……”
李咸池显然是个不会看眼色的,这个时候还以为对面在叫自己二选一呢,二话不说就摸到了石桌前,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坐到了那位置上去。
难道是自己误会他了?还是说从一开始郎葛郎棣作为妖族就嗅到了佘垚的秘密?
李咸池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冷。
佘垚好像并不介意他的沉默,兀自把他拥入怀中。而这样一处宽厚的胸膛,李咸池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静岳,你也累了,我们早些休息,接下来不会有来找你麻烦了。”
李咸池瞳孔剧烈颤抖,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没错。”佘垚笑了:“主母也这个反应。她和我为此吵了一天,不过最后我们和解了,因为她知道李咸池‘死了’所以我的感情不重要,我依旧可以为她找个满意的孙媳,而你只不过是我命中的过客,也就随意玩玩。”
李咸池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双手捂住脸,倒吸凉气。佘垚像是料到了他的反应,站起身来,轻轻拍他的背:“静岳,原谅我,只有这样府里的人才会对你有所忌惮,毕竟你现在是我的人。”
这被一群侍女围在中间的黄衣老人,显然就是赫赫有名的曾家主母了。她着一身暗黄色马面裙,右手杵着拐杖,头上装饰素净,但净是些翡翠猫眼石这些价格不菲的玩意儿。眼下她正抿着手里一盏龙井,听到李咸池来也不立刻抬头,等了好半天才抬眼,漫不经心地问:“岳公子?”
到底是曾家主母,就算年岁大了,眼中的那股狠戾劲还是消不去的。李咸池这种小弱鸡被她瞪一眼就快跪了。
“诶,诶。”李咸池讪笑着回应,点头又哈腰。
“我就跟她说,有没有发现你和画像上的李咸池很像。”佘垚说:“然后我让她猜猜我为什么要找你留在我身边?”
李咸池心脏怦怦跳了几下:“你说什么了?”
佘垚抬起头,表情令他有些陌生,那狭长的双眸之中,满是得意和狡黠:“我说,因为我喜欢李咸池啊。”
李咸池也估摸着今天一天佘垚不太好过——主母那边怎么应付先不论,曾黎肯定会来搅浑水。
佘垚走过来,屈膝半蹲在他面前,将头放在他腿上。李咸池似被他动作烫了下,正欲回缩,却被佘垚抓住:“静岳,我好累,让我靠靠好吗?”
李咸池最拿他没法,叹息一声,像是在感慨自己的心软,又像是在感慨他总能拿捏自己,倒也没再阻拦。
“哪儿呢?”
“不,不见了。”其中一个护院爬过来,抱住他腿,九尺高的个子蜷作一团,看起来尤为滑稽。
只是他的脸色实在让李咸池笑不出来。
李咸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跂着鞋,迫不及待要去开门。他起先是以为佘垚回来了,但开门后发现院子里空荡荡,除了两个看守自己的护院,就没有别人。
奇了怪了。
他再环顾一圈,发现确实没看错。难不成刚才是风声听错了?
李咸池莫名其妙被人抓进来,现在又莫名其妙被赶出去,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路过佘垚时对方也不看他,更不给一个解释。李咸池只好泄气,认命一般跟人出了东芜。
而在他所不曾注意的墙角,一道黑影自树干慢慢攀升,朝着树上的麻雀进发。而就在麻雀飞离树枝的前一秒,那黑影骤然发难,一把握住它身体。
鲜血迸溅。
佘垚走后没多久,便又有一队人来到了二少爷的住处——因为佘垚的要求,李咸池已经将东西搬到了他屋里,所以现在佘垚的住处也基本等同于李咸池的住处。
李咸池起先还以为这侍女是来找佘垚的,连忙干笑着解释说二少爷不在。
不想对方打量一番自己,凉凉道:“岳公子,烦请您跟我来一趟,我们主母有请。”
主母冷冷问:“为什么不能当着他面?”
“这……”佘垚垂下眼,似乎颇有些为难:“就权当是孙子的请求吧,他一个外人,听去这些不好。”
主母的目光从他身上落到李咸池身上,又来回转了一圈,也不知在权衡什么,如此往复几遍后,终于让步:“那便带岳公子下去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佘垚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急匆匆敢来。下人拦不住,只好放他进来。
然而就在他看到主母与李咸池和和美美地坐在凉亭里聊天时,表情却愣住了——
他在路上想过无数种自己面对李咸池和主母的景象,但绝对没有一种是李咸池能跟主母好好坐一起说话的。难不成李咸池把主母给说服了?
主母:“……”
能在主母手底下干事的,都是在曾家混出头的人精,而现在也就是这么一群人精,却被眼前这毛头小子搞得说不出话来。估计都是在想,真是“人至贱则无敌”。
李咸池还不知道自己被认作了“至贱”,端着茶壶给主母掺水:“我就是一应聘来做下人的。主母您何必跟我客气?”
主母不说话,表情里没多少情绪,但李咸池又分明从中读出了鄙夷。
“坐吧。”她指了指石桌对面的那个位置,示意李咸池过去。
“不了不了。”李咸池摆手:“我站着就行,站着就行。”
李咸池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作为回应:“好。”
他的心里,已经在开始盘算如何从佘垚身边逃走。
——
李咸池心底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评判佘垚的行径——的确,他是在保护自己,以防身份被发现,可与此同时,他又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让自己在曾家除了他之外彻底孤立无援。而他撒的这个谎,一旦被识破,不仅是他李咸池,连佘垚本人都会遭殃。
现在的佘垚,简直就是个疯子!
与此同时,李咸池脑内回响起郎葛的声音——“你的那个朋友,不是好人”。
轰隆一声,李咸池听到脑中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佘垚的回答即便是他早有所料也感到手足无措,脑袋空白一片,整个人就跟置身于云端之上一般。
“我还告诉她。”佘垚抬手,冰凉的指尖划过他下颌,暧昧地停留在唇上:“你是李咸池的替身。我对你确实是玩玩。”
“荒唐……”
“你怎么和主母说的。”李咸池有些郁闷:“她好像不喜欢我?”
“何止不喜欢。”佘垚疲惫的脸上难道露出一丝笑意:“她说你无理且野蛮,让我就算只是玩玩也别跟你在一起。”
李咸池想起自己白天的作为,没好吱声。
——
没过多久,佘垚终于从外归来,除了一身酒气,还带着满脸的疲惫。
看到李咸池坐在床头,惴惴不安地望着自己,佘垚就知道昨晚的事情肯定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只好苦笑着解释:“刚刚曾黎喝多了,在屋子里耍酒疯,酒泼我身上了。我没喝多。”
李咸池背过身去,正欲回屋,便听两个立在院子里的壮汉子惨叫出声。他急忙回过头去,发现那两人正坐在地上,皆是脸色惨白:“鬼……鬼啊!”
鬼?
李咸池心里咯噔一下,一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
李咸池被关到了屋里,午饭晚饭都靠下人送。下人不敢和他多说话,撞鬼一样,看他一眼就匆匆离去,估摸是主母下了命令,让人别和他交流。
就这样,李咸池在屋里无所事事呆了一天,直到入夜的时候,才听到房门外传来脚步声。
李咸池:“……”
不跟着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你看那侍女后面跟着的几个护院,膀子比他大腿还粗,一拳头下去,李咸池也别见什么劳什子主母了,见阎王比较合适。不过为什么对面的表情一脸“你他娘敢迷惑我们二少爷有你好果子吃”?李咸池看看就觉得毛骨悚然。
于是一行人“和和气气”到了主母住的东芜,在这里,李咸池见识到了比佘垚屋内装潢更加地主阶级的假山、池塘、亭台,当然了,还有坐在亭台里的老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