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为后退两步，尴尬失笑，“别折煞我了，那算什么初恋，充其量算我自作多情。”

凌妤步步紧逼，侧头贴近周为的耳，低声说：“那我们现在……算不算再续前缘？”

周为眼神闪烁，无奈地绕到秦树明身边，笑着摇头，“别拿我打趣了，凌大影后，我哪里高攀得起你，怕不是要被你的粉丝撕了。”

“周为啊，”导演秦树明哈哈笑了一下，侧了个身给周为让了个位置，“进来说吧，你也不用谢我，推荐你的人不是我。”

“不是您，那是……？”周为跟在秦树明的身后进入大套间，带着疑惑。

“是我。”隔断后，一位身材高挑容貌秀丽的女人缓缓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双美丽的杏眼含笑看着他，“周为，好久不见。”

两人做了一阵美梦，却也闹不清为什么剧组会把戏份吃重的男二交给一个十八线来演，难道真是剧组慧眼识英雄？

所以董城城才紧张地替周为提前准备好了送导演和制片的礼物，一是表达感谢二是希望可以攀上高枝，以后可以有更多上戏的机会。

周为要拍的这部大制作可以说是万众期待，筹备阶段就早早赚足了观众的眼球，主要是因为投资巨大且剧组宣称要边拍边播，将会邀请重量级咖位的明星出演男女主，一时间各家粉丝都在展望自己的偶像可以分得一杯羹，剧组这个时候保密功夫又做得很好了，说是开机仪式上才公布男女主的人选，是以周为都进组了，也还不知道男一号女一号是谁。

周为浑身是汗地爬起来，宿醉让他头疼欲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泛着酒气的衬衣和赤裸的双腿，皱眉，“城城，你接我回来怎么只脱裤子不替我换件衣服。”

“啊？”董城城茫然，“不是我接你回来的啊，不是你自己回酒店的吗？”

“是吗？”周为苦恼地挠挠后脑勺，发现自己喝断了片，也就不再深究，解开扣子将睡得皱成一团的衬衣甩到床上，只穿着内裤赤身走向卫生间，“给我10分钟，我冲个澡就去剧组。”

“续前缘……”严洵嘉默念着，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角度，“他戴着这副恭敬的假面具，你以为他还稀罕理你。”

凌妤说：“也许他只是忘记了以前的事。”

此时，似乎是被他们的声音吵到了，周为厌烦地翻了个身，将脑袋更往被子里缩去，只露出一头黑色的短发。

凌妤哼了一声，“严洵嘉，这么多年你倒是没变，还是那么傲慢，我当时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要是我选周为……”

“凌笑笑，你真可笑。”严洵嘉迅速打断了她的话，冷冷地说：“你和周为认识得比我早多了，你就是看不上他，现在又来装什么情深意切。”

凌妤脸色一沉，“是，我的情深意切是装的，那你呢？你又是什么立场来责怪我，别忘了，伤害周为最深的可是你。”

5

房间里，周为躺在床上闭眼昏睡，严洵嘉侧身坐在床头，凌妤坐在床尾，男俊女美，气氛却显得剑拔弩张。

凌妤温柔地看着周为的睡颜，如记忆中一样的棱角分明，但是她感受过他给予的温暖，知道他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热，她花了十年才知道再也没有人能如周为一样捧着一颗真心不求回报地对她好，那个时候她还叫凌笑笑。

这一晚，周为的酒喝得又多又急，下半场剧组还吆喝着要去唱歌，他就已经不行了，趴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吐了一轮，等包间里的人走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趴在洗手台上用水漱了口，又晕晕乎乎地往外面走。

卫生间要高一个台阶，他此时的状态根本看不清脚下，一脚踏空就往地上栽去，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他被接进了一个炙热的怀抱。

“嗯？”周为迷迷糊糊地抬眼，那是一张熟悉又模糊的脸，他抬手无力地在来人脸上摸了一把，只觉触感柔滑娇嫩，笑得傻乎乎的，“城城，你来接我了啊，真乖，哥没白疼你。”

周为只好苦笑，“秦导，哪有什么旧识不旧识，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罢了，我这杯我干了，您别再拿我开涮了。”

说着他又是满满地喝了一杯白酒。

严洵嘉将酒杯放到桌上，抬头看着周为被酒气熏红的脸，懒洋洋地笑，“周为，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的关系怕不止如此吧。”

镜子里映照出一张锋利俊朗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谁看了都要称一句帅哥，也是这张脸和他挺拔修长的身材才让他在缺钱的时候得以靠做广告模特挣钱，然后就稀里糊涂地踏入了娱乐圈，成了一个打过酱油跑过龙套却无人在意的十八线小明星。

董城城发掘周为的时候也是个新人经纪，没资源没背景，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扶持着跑剧组试戏，周为的外在条件不错，只是没有资本和强大的经纪公司捧，大制作的剧他只能试上一些镶边小角色，能当上主角的也是低成本劣质网剧，拍完不一定能播，播完也没人记得，所以他虽然出道算久，却一直糊着，连微博的粉丝都是董成成给他买的。

周为当时还觉得没必要，没人会在意他的粉丝数的，何必浪费这个钱，董城城坐在电脑前把自己的商务联系方式放到周为的微博主页，说：“广告商会在意啊，为哥你一定火起来的，到时候被发现粉丝太少会很没面子的。”

他先敬了导演再敬制片，每一次都是满杯满饮，第三杯就轮到敬严洵嘉了，他再次倒满一杯白酒，笑着举到严洵嘉面前，“严老师，敬您，希望以后能多多向您学习。”

严洵嘉只是看着他，却不举杯，粉丝都说严洵嘉的眼睛天生多情，当他直勾勾地看着谁的时候会有被爱上的感觉，周为却只是感到不适，每一次严洵嘉这么看他的时候，他都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严洵嘉一直没有动作，气氛一度有点尴尬，周为自嘲地笑笑，为自己解围，“那我干杯，严老师随意。”

即使是男人，严洵嘉的容貌也是公认的漂亮，超越性别的美丽，他一笑起来，便将身边比他矮上许多的凌妤也艳压了，当日的新媒体上的头条便全部是严洵嘉希望与凌妤合作的新闻。

董城城悄悄挤到周为身旁，碰碰他的手肘，“为哥，你怎么站这么远，好歹你也是男二，这么多记者，还不赶紧过去蹭点镜头。”

周为轻笑，“影帝影后在那，我蹭了镜头人家也会把我裁掉，把戏演好就行了，说不定以后记者追着我做专访呢。”

他是出道就拿影帝，文艺片获奖商业片横扫票房的严洵嘉，居然肯屈尊纡贵来为大女主电视剧做男主。

开机仪式要敬香，严洵嘉举着香并肩和女主凌妤站在一起，凌妤鞠了个躬，将香插进香炉对他说：“你还是来了。”

严洵嘉缓缓眨了下眼，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打下一片阴影，他问：“凌笑笑，我要是不来，你准备怎么收场？”

“也是。”周为叹了口气，笑着站起来，搂住董城城的肩，说：“走吧，出去吃饭，有什么事忍忍就过去了。”

周为和凌妤，周为和严洵嘉，在十八岁的时候便隔着巨大的鸿沟，只是他偏偏不自量力地想要去触碰山巅的云要去和云端的月较劲，这才跌落得这么惨，10年的时间足够他将这些往事碾碎磨平地藏在心里，要是再做出一副惊惶矫情的模样，只是徒惹人笑话。

工作要紧。

房门缓缓闭拢，周为没有回答，他沉默地走向电梯间，他的房间在楼下几层，他的咖位还不足以住这一层的套房，电梯标识闪烁着红光却久久不来，周为的心也越来越沉。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他好笑地想，他以为再也不会相见的凌妤和严洵嘉居然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剧组，而他能拿到这个角色的机会也是凌妤给的。

回到房间，董城城问他要不要出去吃晚饭，他双手伸开，疲惫地瘫在沙发上摇头，“不去了，点个外卖吧。”

1

“为哥，我刚刚打听过了，导演和制片昨天就到了，住在5201和5202，你收拾好了，先去给他们打个招呼再去吃晚饭。”

酒店房间里，他们刚下飞机，经纪人董城城一边将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挂好，一边高声给在卫生间里洗脸的周为说道。

秦树明不明所以地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怎么？有故事？”

“秦导，您还看不出来，凌影后拿我开玩笑呢。”周为站在窗旁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语气里带着的笑意让人觉得他似乎是无奈的。

凌妤还待说什么，房门又被敲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来找导演，周为趁机向秦树明告辞，在踏出门的一刻，凌妤清脆动人的声音轻轻飘来，“周为，你做好准备，这部剧我是女主，男主是严洵嘉。”

周为笑容一怔，提着礼物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迅速转身将礼物放到一旁的矮柜上，再转过头来，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笑笑，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凌妤凌大影后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原来你们认识啊，难怪凌妤这么用力推荐你，把本来定好的人选都换了，周为你可得好好感谢她。”秦树明没有察觉周为一瞬间的僵硬，笑着插话。

凌妤看着眼前的周为，十年的岁月没有削减他的容貌，却也让他从锋芒毕露的男生变成内敛沉稳的男人，当年闹得那么难堪，他却还能对着自己笑出来，她向前几步，走到周为面前停住，直直地盯着他，俏皮一笑，“我们何止认识啊，周为还是我初恋呢。”

2

周为提着包装精美的礼物，敲了敲5201的房门，他听到门内伴随着脚步声传来一声谁呀？

在房门打开的瞬间，他堆起一个礼貌的笑容，“秦导，是我，听说您提前到了酒店，所以来拜访一下您，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出演这么好的角色。”

董城城抽空看了一眼他紧窄的腰身和结实的翘臀，砸砸嘴，“为哥，你的身材好sexy，简直是可以出性感写真的水平。”

这句话过去几年了，周为还是徘徊在无人知晓的十八线，却在最近迎来了时来运转，他居然拿下了一部大制作的古装大女主戏的男二，一般这种剧的主要角色都是提前定好的，只剩一些小角色会放出来，周为一开始也是去竞争侍卫一角的，没过几天，董城城接到了剧组的电话，却是通知周为可以演男二。

“为哥，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要红了！”董城城捧着周为的手激动地说。

周为抽出自己的手，潇洒地拍拍他的肩微笑，“借你吉言，等我红了，就把买粉的钱还你。”

严洵嘉和凌妤常常出现在媒体和影视作品中，周为也以为自己忘了，他甚至可以买票到影院去欣赏他们的作品，然而和他们相见，他就陷入了深沉的噩梦，那些他反复咀嚼碾碎成沫又咬牙吞下的痛苦再次翻腾出来，嘲笑他这只癞蛤蟆的不自量力，活该自食其果。

6

第二天早晨，董城城将周为摇醒，“为哥，该起了，咱们得先去剧组化妆，不能让导演和严大影帝等。”

说到这里，她已经有点歇斯底里，“我们都是刽子手，收起你的高高在上！”

她尖利的声音让严洵嘉心中一片焦躁，眸子里闪着努力克制的怒气，“所以这就是你让我来陪你演这出戏的理由，十年不见周为，突然见到，你后悔了，心疼了，想要代替他来审判我，还是审判你自己？”

凌妤的神色冷了下来，仿佛刚才的激动不复存在，她探身将周为露在外面的手放进去被子，轻声说：“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突然看到他在剧组心酸地试戏，我是后悔了，也心疼了，那你呢？严洵嘉，你又是怎么想的？当初周为是为了我才招惹你，你也报复了他，为什么会听到他的名字就肯来当男主，你要是不来，我和他的前缘可就续上了。”

可惜，她践踏了他的心意。

静默了一会儿，她开口对一直没有出声，如她一样一直盯着周为看的严洵嘉说：“你还不走？这里没你的事了。”

严洵嘉抬眼，冷笑，“这话该我问你，周为喝醉了，我送他回房间，你跟来干什么？”

严洵嘉抓住了他耍流氓的手，眉心完全皱在了一起，“城城是谁？”

周为被他的力道抓得不舒服，挣扎着要抽出手，却被握得更紧，严洵嘉用更加阴冷的声音问：“城城是谁？”

“关、关你屁事。”周为嘟嘟囔囔地，眼皮一沉，竟是就这么睡了过去。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来了兴趣，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凌妤却在此时插话，“当然，你们不知道，以前周为还追过我呢。”

周为握着酒杯的手一紧，继而哈哈一笑，“那不也没追上嘛，我就是癞蛤蟆没追上白天鹅，现在还要靠天鹅提携。”

他的话说得滑稽，桌上的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只有严洵嘉和凌妤的表情阴郁，似乎都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说着他举杯要饮，严洵嘉又抬手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另一手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说：“周为，好久不见。”

周为眼神一闪，端起酒杯一口喝干，继续笑着说：“没有没有，严老师的作品我可是经常看的。”

秦树明琢磨过味儿来，调侃道：“哈哈，周为你小子可以啊，不但和凌妤是旧识，连严大影帝也认识。”

他长得高，一眼就能看到众人中心的那对璧人，是真的般配。

4

开机仪式后惯例要全剧组聚一次餐，周为便避无可避了，反正拍摄的时候也要见到，在副导演张罗着让他们这些小演员去给主创敬酒时，周为用手指揉揉眉心，再次挂起恭敬的笑，端着酒杯往主桌的包间走去。

“你要是不来，我就让周为当男主。”凌妤微笑转身，向记者摇着手让他们拍照。

严洵嘉便不能再问，被记者举着长枪短炮询问他为什么会出演，是因为剧本吸引了他吗？

扯淡，垃圾剧本，完全是凌笑笑投来圈钱的，他想，面上却露出礼貌的微笑，说剧组有想要合作的人。

3

第二日是拍摄定妆照，紧接着剧组就举行了开机仪式，正式对外宣布的男女主，是大女主的仙侠剧，能请到影后出演不算出奇，奇就奇在居然能请动影帝严洵嘉。

严洵嘉贵人事忙，临到开机仪式举行才匆匆赶来，他走到导演和制片身边说了两句，才摘下脸上的墨镜递给助理，那极具侵略性的美貌一露出便引发了在场记者的骚动，咔擦咔擦的快门声此起彼伏。

董城城见他情绪有点低落，问：“为哥怎么了？秦导那边为难你了？”

“没有，秦导人不错。”周为坐起身，拧开茶几上的矿泉水灌了两口，低声说：“城城，要是我现在说不想演了，行吗？”

“不演？！”董城城立刻激动起来，“这怎么可以！我们拿到这个机会多难得啊，而且合同都签了，怎么可能说不演就不演，为哥，咱们就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不能不演啊！剧组里要是有什么惹人嫌的，捧高踩低的，咬咬牙忍过去就行了。”

“行，”周为从洗脸池抬起头，用毛巾将冲得湿漉漉的黑发和脸上的水珠一齐抹了干净。

董城城又说：“给他们带的礼物我放小茶几上了，你等会见机送出去，一定要记得孙子一点，把他们哄高兴了，说不定下部戏还找你。”

短发易干，周为甩开毛巾对着镜子拨弄了一下额前短短的刘海，漫不经心地说：“放心，装孙子我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