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了,离远了又眼巴巴张望着找你,靠近了却忙不迭躲开。
结清欠款后轻推开虚掩的房门,发现小孩又坐在外面的窗台上,冷风刮乱发丝,贺澜安突然想起自己还没问对方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什么时候变瘦了一些。
邱夏问她:“几个月没回来?她去哪了?”难怪上次回来没见着人,还以为只是出门了。
“我怎么知道,跟着哪个老相好到哪快活去了吧。”萱姨撇撇嘴,“还老朋友,她哪来的朋友,八成是又被男人骗了,不长记性……”
女人还在神叨叨地嘟嚷:“还把自己搞成那样,长些吓人的包……”
贺澜安不舒服地皱起眉,邱夏倒是坦然。
笑道:“她骗你做什么,又没有好处拿。”
女人本来懒散地倚靠着门框,闻言立刻直起身气哄哄喊道。
他继续道:“你确实有钱有权,跟我爸随便说一句就能让他把我关家里,但是我耗得起,而且我也没做错什么。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随你们怎么折腾,我都不会改变。”
少年恼道:“你把他带回你家了吗?可是你都跟你老婆住一起了啊!贺澜安你一把年纪了能不能要点脸?!”
一把年纪的贺总懒得跟他争论,报了巷子的地址。
“你想来就来吧。”他又开起车慢慢往前走找寻开着的饭店,看见依旧灯火通明的肯德基时怔然。
穿过走廊,每间门里都有大大小小的声音传出来,墙皮脱落得更严重了,冬日的寒风从尽头灌涌而进,吹得脸都生疼。
邱夏走到那扇破烂的门前,没听到什么动静,于是拍了拍门,依旧没有声响。
就知道不在家。小孩撇撇嘴还是掏出了兜里的钥匙。
“邱邱怎么样了?!”
贺澜安揉了揉差点被震聋的耳朵,把手机拿远了些。
“他现在没事了。你——”
贺澜安看着他埋头不语的样子,以为是默认了,心下更加酸涩,闭了闭眼快步拉开门,尽量让自己声音正常平稳。
“我出去买东西。”
时间过了零点,已经算是新的一天了,外面的摊点还是不少,贺澜安开着车在附近漫无目的地找寻店铺,少有的恍惚不安直接表现在脸上,还好深更半夜外面也没什么车。
下意识抬手捏他后颈,想示意小孩听话一点。
邱夏反应却大得离谱,指尖才碰到些衣角就闪身往前大幅度地扑去,贺澜安睁大双眼立刻环紧他的腰,掐得紧紧的,飙高的心跳节奏狂乱。
大声吼道:“你做什么?!这可是七楼!”红血丝都爬上眼底,直接把人抱进来扔到床上,用力关上窗,老旧的窗户嘎嘎作响。
他先回头看了眼邱夏,确定小孩还在发呆后才捡起来快速扫一眼。
是一个空药盒:阿昔洛韦片。
贺澜安不动声色地把它装进大衣兜里,又继续打扫房间。
贺澜安环顾了一下四周,竟然比半年前来要整洁不少,除了一层薄灰,床单枕套看起来都像是新换的。
主人离开时并不是很着急,反而像是知道自己会很久不回来,提前把家里收拾整理好,然后…等着另一个人回来吗?
贺澜安盯着邱夏发呆的背影,走到他身后,伸出去的手顿了顿还是收了回来。
沈问之静了两秒:“我会抓到那个人的。”
“我这边已经在查了。”小孩呼噜完一整碗热汤,贺澜安盯着他擦嘴的样子忍不住扬起嘴角,趁着心情好便做点好事。
他提醒道:“贺承最近给你的项目不是什么干净的活,你应该有分寸。”
什么时候又长高了一些。
什么时候躲开我了一些。
但是他只会把无数想问的话都咽下去,等着壳自动张开吐泡泡。
贺澜安怔了一瞬,沉思片刻:“她欠你的钱我帮她还。”
邱夏侧头瞪了他一眼,视线对上又别扭地转过头去摸钥匙,小声道:“以后还你。”
贺澜安等女人进去拿账本,望着小孩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感到头痛。
“怎么没有好处拿了!说是去找个老朋友,结果几个月没回来了?!下半年的房租可都是我替你妈先补上的。”
说完犹不解气,从兜里摸出烟盒抽了一根点上,舒长地呼出一口烟雾。
贺澜安拉住小孩手臂往后挪了点,本想让人靠在胸前挡挡风,小孩却僵硬着拉开距离,贺澜安垂下眼眸,手指蜷缩收回腿侧。
哆嗦着冻僵的手还没怼进门孔,旁边的门刷一下打开。
“萱姨?”
裹着厚睡袍的女人叉腰上下看了好几圈,才睁大眼睛尖道:“多久没看到你了啊小邱?!”目光又移向小孩身后高大的男人,眯起眼,“你妈说你跟男人跑了,我当是瞎话骗我呢……”
这是他带小孩来吃的第一顿饭,套餐还送了一只可爱的小乌龟吊坠。
“他应该很想见你。”
晏归在那头冷哼一声:“他带我去过巷子,也跟我讲过你们的故事,但是贺澜安,我不在乎。你懂吗,我不在乎。”
晏归抢道:“你又想说什么?劝我放弃的话就不用说了,沈问之以为不接电话我就查不到他公寓在哪吗?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哦,可是人不在他那儿。”贺澜安慢条斯理地回道,“宝宝现在跟我在一起。”
电话那头猛地传来刹车音,他听见晏归让司机靠边停下。
在差点把车开进路边的田坑时,贺澜安停下车猛地一捶方向盘,拢紧头发无助地往后仰,揉搓着发酸的眼睛总觉得心里哪块空落落的,又不知道该怎么填补。
手机铃声打破了僵局,疲惫地瞥了一眼,是串没备注的号码,但好像有点眼熟。
捏着眉心接通:“喂?”
贺澜安手还在颤抖,额头抵着窗柩深呼吸几下,好半天才哑声道。
“抱歉刚才吼了你…我不应该突然碰你的,我不知道你的反应会这么大。”
邱夏摸着脖子上的项圈,心里着急得不行,纠结着不然干脆直接坦白吧,告诉对方自己其实比他想象中还要烂、还要不堪。
小孩伸手去够杂货铺的塑料袋,正努力绷直手指艰难勾动,贺澜安直接给他提过来,失笑道:“没吃饱?”
邱夏掏出来一罐软糖,往嘴里扔了几个,像只仓鼠鼓起腮帮子嚼动着,含糊不清:“没有…长身体呢。”说着又去掏方便面。
贺澜安眉头一跳:“这么晚了别吃这些,等会儿该胃疼了。”拿过小孩手里的面袋,哄道,“我去给你买吃的,顺便再买点消毒液和牙刷毛巾,外边危险,你进来坐。”
“不冷吗。”
小孩缩起脖子把校服外套领立起来,两条腿荡在空中:“还好。”
贺澜安摸了下铁杆,还挺结实,于是转身开始收拾起房间,简单扫了扫灰尘,检查电源插板,拉开柜子想找一床更厚的被子,抱出来的时候一个盒子掉落在他脚边。
挂完电话后去接小孩,两个人提着东西上楼。
邱夏准备拐上七楼的时候顿住脚步,噔噔往下跑了一段,伸手在扶梯铁圈环里摸了摸,果然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
掏出生锈发黄的钥匙,喃道:“没发现我上次回来了吗…总放这儿万一哪天被偷了怎么办。”不过转念一想那破房间,小偷进来可能都要同情得给他们留点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