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清理伤口吧。”
他没等对方回答,拎着箱子直接闯进浴室,那浴室也很狭窄,甚至连浴缸都没有,头顶上是个暖黄色的灯泡,光亮很暗,热水器里的水倒还是热的,蒸腾出一片雾气。
杨澜正艰难的脱衣服。
水声哗啦啦响起,冯小年还站在门口,他总觉得这个房间在排斥他的存在,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他只计划好了要跟着男人走,并在脑内演练出一系列撒泼打滚抱大腿的可行方式,却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男人领着自己,就像领着条宠物,自己被带到这个陌生的地点,却什么都不需要做。
“……”
被男人坐过的椅套上混合着泥沙和已经开始干涸的漆黑血迹,他默不作声的看了眼,没说什么,锁车上楼。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几近于老年小区的地方,门口没有门卫,进门不需要划卡或者刷指纹,楼道里每一层不是漆黑一片就是烂掉一半的灯泡明明灭灭一闪一闪,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就走在自己前边,他甚至还以为自己走在什么恐怖片的场景里。
“怕?”前边的男人突然开口道。
“……你要去哪里?”他怯怯的问。“我来开车,你……包扎一下?后排座下有急救包。”
男人食指敲着方向盘,似乎在思索,冯小年打定主意如果这个男人要在下一个路口把自己丢下,那自己绝对不能听他的,哪怕撒泼打滚也必须留在男人身边。好在男人好像并没有这种打算,也同样没有换驾驶的打算。
血透过衣物几乎浸透了整个座位,好在大部分的伤口似乎已经勉强止血,男人的体质好像还不错,他心惊胆战的在旁边偷偷打量身侧紧紧皱着眉的男人,生怕他一言不发的就倒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车厢内可怕的沉默着,一闪而过的只有街边的路灯,男人的精神也还好,逐渐从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冯小年不止一次庆幸还好大家都不是混黑帮的人,勉强也算是良好市民,对于杀人放火完全就是外行,他不知道具体在那间破别墅的办公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男人狼狈至此的模样。也许自家老爹也没想到过男人能从那个地方逃出来,所以在路上完全没有任何布置,卡宴顺利的从不知名的、甚至不能称之为道路的地方开回城市内,完美的避开所有可能有人存在的关卡。
“想上就上吧。”他懒洋洋的说。“只要不吵到我睡觉,你想做什么都行。”
男人显然已经料到了他会这么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瓶润滑剂来,开瓶就要倒,他急忙阻止男人的动作,一把把润滑剂抢过来。
“这什么时候的玩意了?过期没有?你要毒死我吗?”
完全去掉所有遮盖物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浴室里蒸得他大汗淋漓。
“剩下的出去再说吧。”杨澜这回终于摸了摸他的脸,拎着急救箱出浴室,示意他自己也洗个澡。他被这大起大落的精神紧张已经折磨得有点困了,草草冲了个澡,期间男人过来给他拿了套新衣服挂在门口,于是换下来的衣服都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出去的时候空气里满是饭香,这种速食快餐放在之前他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但是这回是真饿了,坐下来狼吞虎咽,最开始的饥饿感被填饱之后他才腾出空来打量对方,男人依旧什么都没有穿,赤脚站在冰凉的瓷砖上。他不止一次的看过他的裸体,却每次都会被男人精致的线条与恰到好处的肌肉量诱惑得直流口水,而现在,那上面还有一道一道的没处理完的伤口,他看得更是有点心猿意马。
会被他杀掉!!!
他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惊恐得颤栗,他毫不怀疑这个人下一秒就会弹跳起来,将手中那把沾满血的匕首送入自己的心脏。
男人确实站起身来,手中还倒握着匕首,那只手距离他的脸越来越近,他怕得甚至忘记要闭上眼,那只手却在半途中阻住,男人好像想到了什么般收回手,在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好像还是不满意,身上的杀气褪了大半。
花洒被重新打开,兜头冲下,流进排水口的都是通红的血水,间或有血痂随着血水一同掉落下来,男人胳膊上腿上都是伤,伤口与布料混在一起结成痂,在热水的冲洗中逐渐软化开来,再被男人毫无芥蒂的撕下,又是一道新的口子,嫩粉色的伤口翻着,边缘发白。
他看得心惊胆战,挽起袖子小心翼翼的帮男人弄,对方身上穿着防弹衣还好,伤最多的反而是四肢,他紧张的帮男人把防弹衣脱下来,里面只剩下一件贴身的背心,防弹衣的背脊上嵌满了各种各样的碎物,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把它丢到一边,然后是裤子,他给男人脱过很多次裤子,却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不带着半分情色的,甚至是紧张的。早上刮胡子刮破一个小口都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几乎不敢想象这种狰狞的伤口究竟会带来多大的疼痛。
然而男人从始至终一声不吭,男人小腿上的伤口里混进了撕裂的布料,他没敢弄,只用急救箱里的剪子把这一块从裤子上减下去。
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他咬着下唇打量这个狭小的房间,注意到靠墙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白箱,外面漆着红十字。
“叔。”他借着水声暂且停歇的时候开口叫道。
“……怎?”
“嗯?没……”他小心翼翼的勾住男人的小指。这动作有点娘,不过也顾不得许多了。
好在很快男人停下脚步,掏钥匙开门,腐朽的霉味扑面而来,男人很快走进室内,手在墙上摸索,然后咔哒开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迫使他眯起眼睛,然后才发现电灯的开关居然是那种只在传说中听说过的拉绳,好在管灯很明亮,室内又很狭窄,他看着男人轻车熟路的进屋,从疑似冰箱里的地方掏出两盒疑似盒饭的东西放进疑似微波炉的箱子里嗡嗡嗡的开始转,男人拉上窗帘,把外套丢在沙发上,衣服裤子都没脱,直接钻进浴室里。
路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他突然有种重回人间的错觉。
他有点饿了,肚子咕咕叫起来,杨澜瞟他一眼没说话。车子拐进一个看起来很陈旧的小区,入眼可及的全部都是老年人,打麻将的玩牌的遛狗的跳舞的应有尽有,意外的是并没有人对这辆相对来讲的豪车表示出哪怕一点的好奇。他们在某一单元的入口处停下,男人解开湿漉漉的安全带,抬手过来扒他的衣服。
“喂喂喂!”冯小年吓了一跳,就差捂着胸口大喊色狼,然而男人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把他的休闲外套披在身上,一看左右无人,极其低调的溜进楼门。
话虽如此,这瓶东西看起来依旧处于保质期内,他心有余悸的开盖,闻了闻,是普通的果香味,能接受的程度,好像没什么变质的迹象。
“哦——”他做恍然大悟状。“原来这里是我们杨经理的偷情专用屋。”
杨澜抬手撕他的裤子,他抓着内裤不松手,倒是用双腿圈着男人的腰,外裤被扒下,只剩下条刚换上的(似乎杨澜穿过的?还是新的?穿起来有点松啊)白内裤,他扒着裤边,带着男人的手指从侧面伸进去。
“认真吃饭。”杨澜用没拿筷子的那只手捏了把他的后颈,他哦了声,把那盒快餐吃了个精光。
外包装丢进垃圾桶,他一屁股坐在床上,给手消毒,重新给男人清创。卧室内的光线显然要好很多,他仔仔细细地将男人身上每一个伤口都完全清理干净,消毒,又包扎上,差点把男人缠成木乃伊。这是个需要耐心的活儿,从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一直处理到头发已经被晾得自然干,冯大少爷自认为从来没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过另外一个人,这回几乎是把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了同一个人身上。杨澜没有问他为什么会这些包扎的手法,他也没有解释,手边资源有限无法进行缝合只能处理到这里,也许以后会留下一身疤,不过那完全不会影响到男人的外貌。他这样想着,又开始犯困,男人裸露在外的地方只有颈窝这个要害处没有伤口,他把下巴填进去,嗅着男人身上好闻的雄性气息,几乎要睡过去。
迷迷糊糊的脑子无论感觉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冯小年艰难的睁开眼睛,突然意识到是男人把手伸进了套头的衬衫内正在摸自己,男人手背上也有伤,他在男人的掌心也裹了几圈纱布。干巴巴的纱质触感很奇怪,摸在背脊上很痒,他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把自己从男人身上撕开,向后吧唧一声倒在床上,用赤裸的脚趾戳戳男人抬头的下体。
不能弄脏你。男人的唇嗫喏着。他没能听清。
他那个外表冷峻、在面对自己时却总是嘴硬心软的炮……爱人好像又回来了,他松了口气,原本像按了静止键般的世界终于重新开始运转,他抓住胸口大口喘着,几乎站不住,男人的表情却突然冷峻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带着他磕磕绊绊往车里走,冯小年下车的时候连车门都没关,男人一把把他从左边扔进副驾驶,然后自己坐在驾驶位,关掉导航一踩油门。
杨澜什么都没有解释,但是冯小年还是明白了男人的意思,那里还有狙击手,两个人站在空地上就是活生生的靶子,必须快点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