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雁洲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老师家里很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在可见的台面上没有任何杂物,地上也很干净,大理石地面上连猫毛都几乎没有。
其实老师的家和他的衣着一样有品味。整体装修偏豪华贵气,但一点都不浮夸,是低调又有品质的风格,有些细节又显出童趣的味道。比如墙上的一些装饰壁画,是充满稚趣的乡野儿童画。
路雁洲的视力很好,他眨了眨眼,很快看到那画下面的落款,都是江崇煕三个字,题的都是送给雅雅,雅雅要做熙熙的新娘,熙熙最爱雅雅之类的,落款的时间,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
他不甘心地站了一会儿,又听到江崇煕用少年的清亮嗓音说:
“我不想让你当我舅舅,我喜欢你,舅舅。你还记得吗?我以前说过,长大了要娶舅舅。”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只听苏律雅叹了口气说,“嗯,你现在还没长大。”
苏律雅按住他,“坚持一下,冷水冲洗30秒才能包扎处理。”
伤口被冰凉的自来水刺激着,发出锥心的疼,江崇煕倒吸了一口气,肩膀因为啜泣一抽一抽的,“什么口腔里细菌更多,舅舅跟人接吻怎么不怕细菌交叉感染呢。舅舅就是不爱我、不要我了吧,还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说什么傻话,舅舅怎么会不要你呢?”苏律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舅舅始终都是舅舅,一辈子都是舅舅,这是别人无法替代的,熙熙宝贝儿乖好吗?”
可偏偏有人就吃这一套。
"舅舅帮我消毒。”江崇煕可怜兮兮地把手指递到苏律雅嘴边。
苏律雅几乎是毫不犹豫,就抓起他的手,张开嘴巴,将他的食指含进嘴里,正要吮吸。
江崇煕红着眼圈看着舅舅,“舅舅是觉得我现在还没长大,没资格喜欢你吗?那路雁洲……”
“我说你还没长大,我的意思是,你根本拎不清对我的感情是喜欢还是依恋。当务之急,你应该接触一下其他的女孩……”苏律雅顿了顿,补充道:“要么男孩也行……你跟路雁洲不一样……”
提到路雁洲,苏律雅才觉得客厅外面实在太安静了,急忙跑出去看了看。
问题是,他压根儿就没那个心思,他疼江崇煕不假,但始终是当小辈一样的宠爱着,没动过半分绮念。
“哈哈哈哈……”苏律雅盯着江崇煕良久,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差点笑出眼泪来。
江崇煕看舅舅一直盯着他,还以为舅舅可能也喜欢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直到被笑得都有些害怕,又以为舅舅正在酝酿什么新的招术整他。
他的目光特别冷静,不带一丝暧昧,又回味着江崇煕吻他的那一下触感,并未带来什么心悸的感觉,和左手碰右手没什么区别。他又盯着江崇煕的嘴唇看了一会儿,少年的唇色很诱人,淡淡的粉色,路雁洲的唇色比他更深一些。
他忍不住拿路雁洲与他对比,想到路雁洲的吻,心里像一块被灌溉过的水田,汹涌着,澎湃着,生命都鲜活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就恍然大悟般笑起来:什么玩意儿啊,差点就被路雁洲带沟里去了。
他终于无法忍受自己的多余。
“老师,我家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他本来还想留下一点最后的体面,但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路雁洲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说出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进了电梯。
“被小刀割破了。”江崇煕抽泣着说,桃花眼染上了玫红色,一张苍白小脸泪痕斑驳,光是看一眼都让人心疼。
苏律雅稍微松了口气,依然皱着眉,有些不解,“怎么无缘无故会被割破呢?”
“我一个人在房间无聊,就想画画,好久没画了,铅笔头都断断了,就开始削铅笔,不小心就削到手了。”
从整体的布局来看,老师是很注重私人空间的人,但就是在这样私人空间,处处可见江崇煕的痕迹。
这里是苏律雅和江崇煕的私人空间。
路雁洲终于待不下去了。
“你再等我几年,等我长大,有能力对抗我爸妈,我一定娶你……”
随后是更长的沉默,路雁洲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无意识地退了两步,走到客厅,才觉着眼睛有些疼,眼前又开始模糊。
透过模糊的视线,他有些留恋地看着老师的家,他怕以后再也没机会来了。
他的声音混杂在霹雳的水声里,路雁洲倚在厨房边上时,听的不是很清楚,只模模糊糊听到一些“舅舅”,“无法替代”、“宝贝儿”之类的词语,又看到江崇煕在他舅舅的唇边吻了一下。
路雁洲这回没有冲上前,反而躲在了门框后面,像个见不得人的第三者,或说是功成身退的替身。
没有听到苏律雅的惊讶、呵斥的声音,苏律雅俨然是默认了这种超越甥舅感情的行为,路雁洲的脊背都绷紧了,才能克制着不闯进去的冲动。
那一刻,路雁洲屏住了呼吸,瞳孔都放大了,盯着老师鲜亮的红唇,以及红唇间的一截青葱白指。苏律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把他的食指拿出来,路雁洲才松了一口气。
苏律雅压根没心思注意他,兀自带着外甥去了厨房,打开水龙头,捏着受伤的手指伸到水龙头下面冲洗,一边解释道:“其实手指被割伤不能用口水消毒的,小时候我们做的都是错的,口腔里细菌更多。”
“舅舅,疼!”江崇煕缩了一下手指。
人没了……
苏律雅心里一慌,就想开门去追。
江崇煕从厨房里追了出来,拦在门上。
“舅舅,30秒时间到了。”江崇煕手都麻了,才忽然想起来,把手指从水龙头下方拿出来,看着自己被水冲的发白的手指,皱了皱眉。
苏律雅反应过来,从冰箱里拿出医药箱,一边翻找创可贴一边说,“江崇煕,你现在是十六岁,六岁说过的过家家话就不要再记着了。从今以后,不要再说胡话,我还能把你当个外甥好好疼你。你再说的话,休怪我无情,听懂了吗?”
苏律雅找到了创可贴,帮外甥把伤口包扎好。
苏律雅从小条件优越,从来也没受过委屈,感情上自然也是如此。第一次心动,就追着路雁洲去了嘉德中学,怕被人捷足先登,又上赶着把人睡了。暂时不想公开,也只是出于一点契约精神,和对游戏规则的尊重,当然也有对路雁洲的维护。
如果他真喜欢外甥的话,那世俗礼法也断然不是他退缩的理由。
他大学就开始天天跟宇宙星辰打交道,他太知道人类的渺小了,那世俗礼法在他眼里就是个屁。自然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性子,不然也不会为了近水楼台接近一个男孩,就一时兴起跑去学校当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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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另一边,苏律雅愣了一下,他忽然想起路雁洲片刻前说的那些话,那是他从来没想过的。
他盯着江崇煕那张漂亮的脸蛋,仔细看的话,其实是和他有一点点相似的,都有他们苏家的基因。他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心想:自己难道真的喜欢自己的外甥不成?
他看了看路雁洲,又看了看苏律雅,像是在说,都是你们不跟我玩儿,我才要画画,才会被割破手指……
路雁洲转开头,撇了撇嘴:只是一根手指割破了而已,又不是手断了。
也值得这样嚎得人尽皆知吗?不要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