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袋星元是矿上工作1个月的报酬,紧巴巴的话,可供3口之家一个月的嚼用。新人囚犯处处面临克扣,往往半年才能拿到1袋钱。壮汉客人与神父是同批抵达的罪星,在矿上吃糠咽菜,一个子儿也拿不到,此时手中的钱还是回镇路上抢了别人得来的。哪里可能付得起屠户的天价。
眼见着肉铺老板眼皮子半抬不抬的,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壮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抄起一旁的解骨刀直奔老板胸膛。
没想到肉铺老板看着满身肥油,身手却很灵活,很快闪身避过,壮汉欺身再砍,老板自案板底下一抽,一道蓝色光弧闪过,如同热刀切进黄油,壮汉的左臂无声无息地滚落在地。
客人又高又壮,满脸横肉,比起面黄肌瘦的普通矿工看起来要健壮许多。周围人里只有肥头大耳的肉铺老板能与他的身材比肩。
肉铺老板爱答不理地剁着肉馅:“你这点儿钱不够。”
客人暴跳如雷:“怎么不够?刚才那人这么一袋钱买了一扇排骨,你怎么就卖了?”
天使……神父抚住腹部,直觉这本笔记中真的会有自己关心的东西。他刚刚并没有对助祭完全说实话,其实除了剧烈的腹痛,这几天还发生了一些奇怪的变化。起先是会阴处的瘙痒和后穴的隐隐不适,后来瘙痒处越来越红肿,渐渐隆起长条形的鼓包。紧接着腹痛开始来袭,开辟血肉般的疼痛似乎能直接连通会阴。神父非常清楚,这不是水土不服。摸着鼓包的形状,他隐隐有某种猜测,但这猜测实在是太过荒诞,若真的形诸于口,只怕会被人当做疯子。
如果是神眷的话……神父翻开笔记。
突然一阵嗡嗡杂杂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就像一道嘈杂的水流涌入安静到令人窒息的小镇。神父走到窗边,远处乌压压的一片男人走向小镇。这些男人浑身漆黑,沾满矿渣与尘土,原来是矿场的矿工下工了。这些矿工平时都住在矿上,只有两周一次的休息日才能回到小镇见见家人或是享受其他娱乐服务。这是神父第一次见到这些传说中的主要信众。
这一晚,神父沐浴时发现,下体的鼓包又长大了一些,甚至隐隐有左右两瓣分裂的趋势。薄薄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艳红的小圆豆在萌发。想起藏书室里那卷笔记,神父感到强烈的不安。但他实在太疲惫了,很快便在浴缸里闭上眼睛,陷入光怪的梦境。
梦里有一团温暖明亮的光。他知道,那是天父的样子。
天父说:“modos乃悲惨之星球,人离上帝太远。”
潮男道:“如果我回答了你,肯不肯为我做一场告解?”
神父道:“我没有理由拒绝。”
潮男笑道:“很好。现在听好,尊敬的先生,modos的人死亡就是死亡,不需要埋葬,不需要家人。如果哪一天你熟悉的人不再出现,那么他就是死了,所有人都知道。”
神父神色丝毫未动,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氢气推进器的逼人热度:“这两位死者有家人吗?该怎么联系他们?”
潮男脚下一动,飞行器刷地贴着神父转到身后:“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
神父转身面对他,平静道:“那么你会告诉我吗?”
耳听污言秽语,神父不再多言,欺身向前。神父是典型的古地球亚裔体型,比欧裔居多的矿工身量要单薄很多,几个矿工围拢上来,立意要夺下他的电击盘。偏偏神父动作十分灵活,几番穿插,几个人高马大的矿工连一片衣角都没有摸到。反而分别被神父拍中倒地。
有趣有趣,潮男看得眼中异彩连连,要想完成这些动作,那宽大的黑色教袍下,必然要有一身流畅柔韧的肌肉,这样的肌肉,若是弯折起来……
潮男看着神父喝散众人,独自搬来木箱为地上的零碎收敛,感觉有些可怜。何必呢?若他知道这肉摊上平常售卖的肉食也全部都是人肉的话,又该是副什么表情呢?天真的男人啊,看来对这颗除了矿石什么都没有的星球你还缺乏很多必要的认知。
矿工不耐地一甩:“婊子,滚开!”
手掌被挥开,神父顺势一刁,擒住矿工手腕。矿工怒道:“老子他妈说滚呃呃呃呃呃呃!”话没说完,突然浑身剧烈抖动,整个人抽搐起来。
神父随手抛开矿工,任他昏迷在地。修长的手指一翻,露出个小型电击盘来。神父看向其余几人冷脸道:“停下来。”
“那是这里,这里?”
“不是。”助祭越摸越不是地方,神父微微躲避。
“好了亚比,真的没事。不是说要去藏书室吗?继续吧。”
人群中间,几个相对健壮的矿工争红了眼,丝毫没有注意到神父的到来。他们肢解着屠户和壮汉的遗骸,每个人都嚷嚷着想拿到最有油水的肚腩。甚至有人直接凑到伤口上狂饮鲜血,不肯浪费一点难得的营养。
这样的画面,即使是最大胆的地狱图卷里也不敢描画。纵使冷静自持如神父,也感到胃里一阵翻滚。潮男眼见神父脸色转为青白,不怀好意地猜测他何时会真的吐出来。记得上一个红头发神父只坚持了三秒,这一个会在第几秒呢?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年轻的神父不仅没有踉跄着后退,反而大步上前:“停下来!”
潮男操作着飞行器灵巧地躲避,不远不近地吊着壮汉来追:“地上的蠢货听着,你已经被逮捕了,你有权保持沉默,因为……如果你不想保持沉默,我会帮你保持沉默!”
话音未绝手起枪落,小巧的子弹瞬间洞穿壮汉脑门,壮汉直至死亡都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在惯性作用下又奔行几步才颓然倒下。
潮男招招手,立刻有普通矿工从他身下捡起激光刀恭敬地递给潮男。潮男道:“成,今儿收成不错,这俩送你们了。”
潮男吹个口哨:“哟嚯,当街恶性伤人事件!这是知道我们执法队太闲,上门送热闹来了昂。”
潮男神情轻快,表情灵动,与周围的矿工如同两个世界的存在。壮汉气势一滞:“你小子又谁啊?”
潮男当空蹲下,一手支着下巴:“嗯,看来就是你干的了。弄得太脏了,真是没品。这么多血流在地上多浪费?血豆腐不好吃吗?”
壮汉也累得够呛,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自肉摊上拎起一条上好的红肉甩在肩头,顺手揣上了老板的激光刀。他向外走去,人群却还不肯散开。
壮汉凶恶地挥刀恐吓:“干什么你们?都想死吗?”
人群齐齐退后一步,却没有让路。
却不想壮汉着实悍勇,遭受重创不想着疗伤,反而趁老板弯腰时大吼一声将他扑倒在地。壮汉用体重压制住老板,张嘴就咬住老板鼻子,一手用尖刀疯狂戳刺。
这回换成老板放声惨叫:“啊!救命!救命啊!”壮汉下了死力,老板的鼻子很快被咬掉,脸上两个血洞鲜血横流。身上也多了许多伤口。
他手脚并用地挣扎,试图去抠壮汉的断臂,同时惨叫着:“救我啊!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畜生!啊!救命!救命啊!”
这一天,神父正随助祭亚比熟悉教堂结构和工作流程,突然闷哼一声,扶着立柱站住脚步。
“穆神父,您怎么了?”
神父脸色煞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强烈的疼痛在体内翻搅,下腹如同被人塞进了一组滚动刀片。自从来到罪星教堂后,这样的腹痛每天都会出现两次,来时气势汹汹,去后却又了然无痕。
焦糊的肉香在空气中飘散,壮汉愣了愣神才嘶声惨呼:“激光刀!”
神父也是一惊,激光刀在普通的星球也属于严格管制的刀具品类,没想到罪星的小小屠户都能拥有。他放下笔记快步下楼,远方的罪恶无力顾及,眼前的流血却不能不阻止。
壮汉断臂处鲜血迸流,肉铺老板挥挥手:“滚蛋。你丫是给我上货来了。”说着不再理会壮汉,俯身去捡那条胳膊。
肉铺老板“哆”地把刀磕在案板上:“对他是那价儿,对你就这价儿。买不买?买不起赶紧滚。”
“操你屁股!你特么想死是不是?当我们新来的好欺负?”
肉铺老板冷笑一声:“看你这身膘,至少能扛两季度,需要吃肉吗?劝你一句,我这肉,最好少吃。非得吃,3袋星元一斤!”
尽管都是些犯有重罪的罪犯,但此时矿工们看起来跟普通下班的工薪族也没什么两样。有人从街边拎走自家脏兮兮的小崽子,有人迎向婆娘,也有人直奔小餐馆嚷嚷着要吃碗肉。
这里的生活比想象中要平和许多。神父暗暗想着,果然即使是法外之地也会在日常生活中渐渐形成所有人能够共同遵守的规范来。
“操你狗娘养的!老子有钱,凭什么不卖给老子!”街对面的肉铺突然爆发喧哗,一名客人举着钱袋冲肉铺老板咆哮。
助祭憨厚一笑:“您说的对,如果身体没问题的话,我们继续。说起来,藏书室里有不少前人的笔记,也许有人也曾遇到过类似的问题,您有空可以好好查阅一下。”
简单介绍藏书室后,助祭离开去准备午餐,神父独自盘桓。藏书室不大,主要陈列着几架宗教书籍和一些宗教用具。正中一张书桌异常宽大,可容一个成年人全身躺卧,书桌一角堆着一摞手稿笔记,大概就是助祭提到过的前人遗物。
笔记大多是素皮封面,看不出内容,唯有一本用华丽的烫金花体字标示了书名。神父抽出,只见封面上侧绘有一只天使,如同归巢倦鸟般蜷着身子,羽翼合拢,闭目沉睡。
神父答道:“是的。”
“人皆罪人,却可堪怜。”
神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感伤,还想再追问两句,潮男却不肯再多呆:“再见神父,好好跟老亚比学学本事,我可是预约好了,你的第一次告解。”
神父目送男人离去,不知为何,总觉得刚才的对话有些古怪。可具体哪里古怪,一时却也说不清楚。
方才还喧闹无比的街道此时寂静无人,神父叹一口气,尽管行前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罪星情况之恶劣,显然比最坏的预期还要糟糕很多。
潮男再次转到神父身后,凑近耳边低声吹气:“会的,神父。我愿意在你面前变成赤裸裸的婴儿。”
神父反手一记电击拍去,潮男瞬间大笑着拉远距离:“哈哈哈,别这么小气。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信徒呢?”
神父道:“答案?”
地上神父收拾好零碎,抬头看了潮男一眼。只这冷冰冰的一眼,潮男就感觉自己竟然可耻的硬了。
“你是治安官?”神父问道。
潮男踩着飞行器嗖地靠近,飞行器的尖头几乎碰上神父的鼻子:“没错。神父先生需要治安叔叔的帮助吗?”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他有电击盘,小心!”
“少管闲事,上帝的臭婊子!”
“回家拿十字架捅你的屁股去吧!”
矿工闻声回头,眼神凶恶得如同鬣狗,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但见来人只是神父,神色立刻转为轻蔑。相比恶性罪犯们来说,神职人员个个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不被放在眼里。虽然由于星球统治者的命令,普通罪民不能触碰这些高级猎物,可高级猎物也没本事管到罪民头上来。
潮男敲着下巴乐滋滋地想,小神父勇气可嘉,接下来恐怕就要搬出亲爱的主来大肆说教了吧。
然而神父又一次打破了他的幻想。只见他进步擒住一名矿工的衣领,再次寒声道:“停下!”
矿工们麻木的脸上泛出喜色,立刻一拥而上。
这些事情说来漫长,实际上不过发生在几分钟之间,神父从顶楼一路小跑,才刚刚出了教堂。只见对街肉铺前人头耸动,人们挨挨挤挤的似乎在争抢什么东西,有人脚踩飞行器漂浮在上方,仿佛在观赏蚂蚁争抢蜜糖。
神父挂心受伤的人,几步赶上。人群见他穿着教士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路。潮男本来有几分百无聊赖,看到神父出现陡然眼前一亮。年轻、严肃、干净、正直……教廷的猎物,真是一如既往的诱人。
壮汉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得一阵恶心:“你他妈的变态吗?”
潮男突然起身,凌空飞起一脚将壮汉踹了个筋斗:“离远点儿!口水喷到我的飞行器了!”
壮汉脑门上印着斗大个鞋印儿,一时间头晕脑胀,气得眼睛都红了。嗷嗷叫着爬起来就要往上冲。
“都给我滚开!”
人群冷漠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壮汉被看得发毛,正要发作,突听一阵破空之声。亮蓝色火焰轨迹自空中划过,焰轨散去,一个潮男脚踩单兵作战飞行器出现在场中。潮男身着亮红色皮靴和张扬的铆钉皮夹克,头发染成橙色,歪歪斜斜戴着一顶警帽,相貌很是英俊,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子惫懒。
他慌乱地巴望四周,却只能看见一双双脏兮兮的破鞋,破鞋组成圆圈,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围观的人俯视着地上扭打的男人,神情冷漠而木然,仿佛那里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在殊死搏斗,而是两条野狗。
壮汉举刀狂戳,老板就像一只破掉的水袋,处处滋着鲜血,在泥地上抹出一片片湿红。壮汉呸地吐掉鼻子,狞笑道:“让你狂,死肥佬!”
老板的挣扎越来越微弱,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一串血沫自喉咙里滚过,老板喃喃道:“救……咕咕……别吃……我……。”
神父不愿助祭担心,咬牙硬挨过发作后,勉强笑道:“没什么,可能有些水土不服。”
偏偏助祭十分热心,硬凑上来伸手在下腹摸索:“肚子疼可不得了。哪里疼?是这里吗?”
神父独来独往惯了,顿时身体发僵:“不是那里,那里是肝脏,我自己也懂一些医术,不必担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