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陆月宸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迷糊的揉着眼睛看见身前的人影,有些微微吃惊,“暻哥?”
“把你吵醒了吗?”顾云暻的脸在黑暗中,看得并不真切,但周遭不同往常的气氛,让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
陆月宸吃力的试着挪动沉重的身躯,关切的问道,“发生了什么?”
比起陆月琼房中掀起的轩然大波,今夜陆月宸院子里格外的平静。
屋子里燃着安神的香,让人心旷神怡的气味充斥在凉意的空气中。
夜已经很深了,陆月宸还没有入睡,腰腹的重担折磨着他,也让他无法入睡,只是躺在床上安静的闭目休息。
对于自己的发妻陆月琼,他也一直心中有愧,他只是因为陆家的恩情不得不娶了她,从未有一天真正爱过她。
多年来相敬如宾的生活,他曾以为自己已经尽到了丈夫的职责,却没想到陆月琼始终是不满足的。
所以他想,如果这就是陆月琼的愿望,那么他也可以当做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在胡说什么!”陆月琼心跳如雷,仍旧强装一副不屑的模样,“可笑,你以为有人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陆月宸冷笑一声,“姐姐,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我的事,不说没有证据的话,你不必浪费精力在我面前演戏了。”
陆老爷行事缜密,把那些证据都藏得不见天日,他却不肯就此作罢。他隐忍伪装这么多年,掘地三尺,也要将这些龌龊卑鄙的行径挖出来,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们都以为我当时年幼不知事,什么都不记得。可惜这陆家发生的肮脏龌龊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着呢,一刻也不曾忘记!”陆月宸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
明明看起来孱弱不堪,整个人却散发着极其可怕的气场,陆月琼甚至没忍住,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忽然,他又笑了,“甚至,连顾家发生的那件事,也跟你们脱不开干系。”
手杖落在了脚边,他以一种怪异的姿势,一瘸一拐的慢慢挪过去。
阴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可怖的笑意,他慢慢笑道,“你说你的手帕掉到了枯井里,让我给你去捡,可是等我走过去,你却把我推下去,然后一走了之。”
因此他摔坏了腿,又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间,从此变成了一个残疾的瘸子。
“顾云暻,你要去哪儿?!”身后传来陆月琼尖锐的叫声。她想要挣脱陆启,却又被拦住了动作。
顾云暻的脚步在门口一顿,“你与陆启私通的事,我不会声张,离婚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谈。”然后关上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清冷的月色,显出几分寂寥。顾云暻站在回廊的深处,长久的呆立着,想要离开,却又不知该去向哪里。
腹中沉睡的胎儿猛地惊醒,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吃痛的皱着眉,用手轻轻按揉着作动的腹部,却又缓缓的冷笑起来。
“我不会跟云暻离婚的!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陆月琼歇斯底里的咒骂,无法伤到他分毫。
“暻哥在乎你的脸面,可我不在乎,你与陆启私通的事情,如果不想被宣扬出去,还是安静的签字吧。”
陆月琼的双目变得赤红,整个身子都不可遏制地抖动着。
陆月宸看着她用力抬起手,重重的落下,啪地一声脆响,他终于还是挨了这狠狠的一巴掌。
这一切都让陆月琼的大脑感到疯狂的愤怒与嫉妒。
“姐姐,你终于来了。”陆月宸似乎丝毫感受不到她汹涌的恨意,唇边甚至仿佛含着一点笑意,“真是好久不见。”
他总是看起来一副善良、柔弱、无害,双眼却藏着深不见底的算计。
黄昏的余晖,静悄悄的撒进院子。
陆月琼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间小院。平心而论,她并不愿见到那人,甚至希望他此刻就永远的消失。
若不是阿良带来的消息,让她不得不只身前往,她本只打算上门为那人收尸。此刻光是来到门口,她的心情就已经远远不能平静。
他知道,顾云暻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不管是在顾家作为长子,还是入赘到陆家,压在顾云暻肩头责任、恩义的重担,远比他自己的情爱与感受要重要得多。
他坚信自己有能力也有义务带给身边的人幸福,即使那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幸福。可是陆月琼击碎了他的自我认知。
他会认为,这桩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顾云暻的反应并不激烈,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陆启却抢先对她劝道,“月琼,你怎么这么固执呢?跟他离了婚,我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再也不用这样偷偷摸摸,过见不得人的日子……”
陆月琼扯紧身上的衣服,从床上下来,又狠狠的瞪着陆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就算我离了婚,也不会嫁给你的,休想得到陆家一分一毫。”
她对陆启也是心中埋怨的,如果不是陆启放肆的屡次到陆家找她,如今又岂会被顾云暻抓到把柄。
宽厚温暖的手立即握住了他单薄肩膀,一只手手轻轻拢住他的小腹,“别动。”
顾云暻就那么沉默的坐在他的身边,什么也不说。
“暻哥……”陆月宸不再追问,只是轻轻拉着他的手,让他躺在自己的身边。
苏曼青让他少些思虑,但陆月宸控制不了自己,他精心密布的算计,非得时时刻刻在心中检查审视才行。
这一晚发生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诚然,让顾云暻直面残酷的事实,或许会伤到对方,但他终究还是回到他这里,因为他无处可去。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轻微的响起。
但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内心并不如他以为的那样平静。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狼狈的陆月琼,即使他们的婚姻变得如此破碎不堪,她仍旧想要竭尽全力的挽留。
顾云暻意识到,是自己让她变成了这样,他深深伤害了她,而他却不想弥补这样的伤害。
内疚与自责,强烈的自我厌恶,淹没了他。也淹没他对陆月琼一直以来坚守的责任。
其实陆月琼跟人私通,他并不意外,甚至早已知道。
三年前的一个深夜,他撞见了陆月琼私会陆启,只是没有声张。
顾云暻没有点破,也未曾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并不是因为羞于自己被戴了绿毛,是因为陆家对他有恩。
陆月琼倒吸一口冷气,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做什么?”
陆月宸的双唇微微开合,“有仇必报,有冤必申。”
当年顾家被人算计,家道中落,顾云暻南下经商,又遇到劫匪抢走了款项。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幸之事,跟顾家都脱不开关系。
对于豺狼虎豹而言,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当初眼看着顾家的势力越来越大,迟早会威胁到陆家,所以暗中对顾家下手。
那时,他的身体还没坏得这么厉害,陆家并非因为他身体不好而让他鲜少露面休养家中,而是嫌他丢人,所以常年把他关在院子里。
那双向来清澈见底的眼睛,露出深深的狠毒,紧紧的盯着她,“姐姐,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恐怕不记得了吧?可我却记得清清楚楚,你和你妈是怎么逼死我母亲的。”
陆月琼感到一股寒意猛地蹿上她的后背。
陆月宸忍痛喘息着,冰冷的说道,“姐姐你错了。是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真正的小偷,是你。”
陆月琼含恨的目光瞪着他,理所当然的怒道,“我才是陆家的大小姐,陆家的一切本来就属于我!”
陆月宸轻轻笑着,托着自己沉甸甸的肚子,费力的缓缓挺起腰身,“姐姐还记得,我的脚是怎么落下的残疾?”
“云暻要跟我离婚,是因为你不要脸的勾引云暻!你这个下贱的东西!不男不女的杂种!”
顾云暻不知,陆月宸与苏曼青合伙算计了他,那一晚,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一人。
陆月宸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更显得那红痕鲜艳可怕。他微微扯了扯咬破的唇角,脸颊疼得发麻,口腔内满是铁锈的味道。
陆月琼的掌心掐出泛白的月牙,却不肯流露一丝下风,高高昂起头,“你竟然敢威胁我?”
“暻哥要跟你离婚,可是你怎么都不肯签字。”
陆月宸的手上,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陆启的证言,包括陆月琼的衣服与贴身内衣。
她攥紧掌心,用力推开门,陆月宸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苍白而消瘦,手撑着腰,一手托着肚子,显出十足的孕态。
陆月琼怨恨的目光,落在他高高挺起的肚子。
饱满而圆润的弧度,突兀的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可里面却是货真价实的胎儿。而她只能挺着可笑的装满石子的枕头。
陆月宸知道自己必须怀上这个孩子,他极度的需要顾云暻,肚子里的孩子也如此需要顾云暻。
这才是顾云暻不得不离婚,离开陆家的理由。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管发生什么,我就在这里。”陆月宸微凉的手指,轻轻缠绕在他的手上,两人交合的手微微搭在高隆的腹部。
“你给我滚。”陆月琼此刻满腔的委屈,愤怒,怨恨,把周遭的一切都当做敌人。
陆启见她翻脸不认人,心中不快,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扯住她,“月琼,你怎么会怀疑我对你的心呢?跟顾云暻离婚吧。我会好好对你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人,没有孩子也没关系。”
顾云暻不去看那吵闹不休的两人,大步转身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