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碰到你了?”
“那你现在去吗?”
“......不去了。”
周函一声音传过来的时候,吓了黎盼一跳。
“没事。”
黎盼只能深沉的说句没事,毕竟在心里比谁惨这种事,拿上台面也不好竞争。
总之,不死不休,是免不了的。
这样说起来,似乎自己更惨一点。
可是他为什么觉得周函一更可怜呢?
黎盼背过身系上衬衫最后一颗扣子,后背传来血液凝固后略微粗糙的触感,他伸了个小懒腰,又套上校服拉链,重新把自己裹严实。
回教室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黎盼显然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和周函一相处,他们完全是两种人,哪怕受了一样的伤,也绝对是两个阶层的遭遇。
对对方的痛苦,除了不用过脑子的体肤之痛相似,毫无感同身受的体验。
“可是我今天起不来,所以没来得及做。”
黎盼觉得周函一像个鬼一样,大半天不说一句话,快走到教室了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在安静走廊里听起来阴森森的。
“我说我受伤的事,如果是以前,就不来了。”
“那今天这是干嘛?”
他是见过周函一学习的,累的时候他比黎盼睡的还沉,唯一的区别,是连老刘都不会面色惆怅的看他一眼,这种天生做什么事都会自带“你放心,我可以”的天使光圈的人,黎盼永远不可能企及。
而这种可望不可及的人,就这样讨好又诚恳的拿出区别于周围所有人的态度接近黎盼,哪怕目的不纯动机不明,黎盼还是轻易,就心满意足的接过了对方的善意。
因为拥有过的太少,所以不舍得错过。
现在身边这个尽力跟上他脚步,一脸镇定的男生,好像头一次,在黎盼面前恢复了自己在人前的样子。
冷漠,疏离,带着孤芳自赏般的骄傲。
这种人,可以做朋友吗?
黎盼拿起一边的衬衫就往身上套,两个人身高相仿,又都是紧致却瘦削的身材,所以他瞬间就做了换衣服的决定。
“我只是大概处理了下,暂时不往外流血,你撑到放学就去医院吧,一会校医回来,你这一身伤解释不清。”
“你经常这样,帮助同学?”
初秋睡了一地斑驳树影下的两个人,同时恢复沉默的往前走。
黎盼觉得自己已经够安静了,他之前以为周函一是个话痨,要不然怎么会厚着脸皮给一个陌生人带早饭,做工差、卖相差偏偏自以为做了个大人情。
这种人,不是太自满,就是太智障。
“你去厕所,想跟我说什么?”
“没有,我就是去上厕所。”
“可是你没上。”
是因为有感情吧,你对一个无所不用其极伤害自己的人有了感情,他送你的伤害就会加倍累积,你越是情深意重,这痛就越是具体厚重。
那还好,黎盼心想,他对自己的爸爸,毫无感情,无论是谁,他都没觉得自己有过爸爸,自然,也不用承担来自这个身份的威压和打不能还手的折磨。
“你在想什么?”
比如周函一不能想象他之前的生活,不能脑补他这一身伤的来历,同样黎盼也不可能理解世上会有这样的父子关系,毕竟什么样的父亲,才会对这么优秀的孩子下死手。
也不能说不理解,毕竟现在医院里躺着那个植物人,也差点让他相信那就是自己的父亲。
黎盼不止一次想过,假如那个王八蛋真的是他爸爸,下不了手打死他,大家就一起去死,敌不过血缘关系的羁绊,就拼一拼谁更狠,更不要命。
快到教室后门口的时候,黎盼加快了脚布,同时一手搀着周函一的胳膊,他顾不上别扭,毕竟按照剧情发展,是他差点睡在了尿池子里。
“早饭,你的早饭。”
周函一声音传过来的时候,黎盼虚弱的“报告”刚喊出声,他根本没在意老师说了什么,也没在意班里任何人的反应,他脑袋里只有周函一的声音。
他们憎我、怕我,而你却表现的勇敢接纳我,周函一,这算是你下乡送温暖的第一步吗?
“以前不会,现在不一样了。”
“什么?”
他没有答案。
可如果对方需要帮助,他还是会伸出手,倒不是为了那点不可名状的英雄主义,也不是热血上涌,非要见义勇为,就算没有这段时间小恩小惠的收买,别人他不好说,只要是周函一,他不会不帮忙的。
因为黎盼羡慕他,欣赏他,羡慕他一身本领暗自在人群中闪耀却不自知,又欣赏他对自己拥有的一切优势云淡风轻。
周函一慢条斯理的拿过衣服往身上套,这次黎盼没上手,怪别扭的。
‘当然不是,老子一点也不想惹事,不是吃人嘴短,你睡尿池子里我也不管’,黎盼在心里说。
“不是,这种事没那么容易碰上,今天你是身上有伤,要不然你自己也能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