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子轲几乎没有多少犹豫，“一言为定。”

不要……

季明羡煞白着脸地拽住景子轲的衣角。

“现在…”狄戎王边说，边抚上自己的右腹，“身上都还留有不可磨灭的痕迹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也算是明白了狄戎王为何在见到景子轲的第一眼就是临门一脚，敢情是要好好报复当年被踹的仇恨。

“你想怎样？”景子轲问。

即能除掉自己这个大献最后的隐患，又能在他子民面前塑造这么一个心胸宽广、不计前嫌的王室风范，顺理成章。

围着的狄戎人们当然见不得自家的大王看走了眼，那一声声慷慨激昂的“为民除害”，算是让季明羡的心摔到了地底。

这一夜，算是要彻底玩完。

历史上关于大献的记载，最值得一提的，莫过于流芳千古的献景帝——季明羡。

只是后世对献景帝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称之为千古一帝；是大献历史上名副其实的、最杰出的帝王，理应名垂青史。

他带着覆灭的大献起死回生，打造出了从未有过的盛世，在历史长河中有着不可超越的功劳，在清秋史书上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直到那一刻，复国的念头才首次在季明羡的脑海中崛起。

他需要权利、需要地位；

他需要复仇、需要将今时今刻所受的屈辱和绝望一一奉还。

也让季明羡最后的单纯也随之消失殆尽。

这场刻骨铭心的教训，致使年幼的狼崽终于成长，再也不敢轻信他人。

而后，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连狄戎王也亲自到来，又是一阵虚伪的痛心疾首。

他只是走到景子轲的身边，看着这还有微弱气息的男人又重新恢复了玩的心情。

他命人将景子轲拖起，带到自己的寝殿，要做之事不言而喻。

季明羡的口中尽是黄沙咸涕，可无论他怎么挣扎嚎叫、无论他如何心有不甘，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奄奄一息的景子轲被人粗鲁地抬起，像条牲畜一般地被人架走。

场中的两人如此狼狈，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狄戎人们却无动于衷，毫无怜悯之心。

在他们看来，一个是大献皇室，一个是景家后裔，每一个都是死有余辜，不然，又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年来狄戎死去的英魂？

单肜沉默了几秒后，在所有子民的期盼下，又是狠狠一脚，力度甚至比上一脚还重，完美地和上一脚被踹的地方重合，令景子轲几乎是瞬间栽飞至好几米远，生死未卜。

几乎就在景子轲被踹倒在地的一瞬间，单肜就已经开始命人去给那边的季明羡准备收尸了。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景子轲再次爬了起来。

只是那走姿摇摇晃晃、三步一叩，在不停咳血的潦破中倒下又站起，跌跌撞撞，坚持不懈。

狄戎王单肜首次发出这样的疑问。

这中原男儿如此弱不禁风，哪有丝毫男子气概？

这景家的气数，沦落到景子轲这一代，也的确算是到头了。

可景子轲只是轻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外，就这么干干脆脆地站了起来，朝着前方走去，径直走到那狄戎王的面前，听凭处置。

这还是狄戎王单肜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

即便是粗布麻衫，也掩不去这个男人该有的风华。

下一秒，那些逃窜的妇孺们终是在好不容易觅得希望又被绝望打破的煎熬里不堪其辱。

忠贞一点的，会选择以死明志；

胆小一点的，则被那些狄戎人拳打脚踢，受尽了逃跑的惩罚。

他已经什么都没了；

他只有景子轲了。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景子轲一样地对自己这么好、愿意相信自己了，他已经不能再受到打击了。

“怎么？你想让他活？”狄戎王冷嘲着他的不自量力。

景子轲无言，只是用手堵住季明羡受伤的腹部，不让季明羡受到丝毫伤害。

“要不…你过来再让我踹两脚解解气？”狄戎王用着最玩笑的语气，却说着最不容置喙的威胁和交易。

当尖锐的刺刀捅进身体时，那般痛楚，连视野都是一片模糊。

可最终季明羡却没有倒在冰冷的黄沙地面上，仍然是那熟悉的温暖怀抱。

在四周寂寥尴尬的氛围里，还是狄戎王率先打破沉默，仿佛无意之中提起往事，微皱起眉假装释怀，“本王永远都记得，去年有一次战争，我曾被你们景家人踹过一脚，差点殒命。”

“本王原本念你是条汉子，想留你一命，你就是这样来报答本王的不杀之恩的？”

季明羡当真是被他这套虚伪的说辞给恶心到了。

多高超的伎俩啊…

但其多疑猜忌的性格，在其晚期所造成的民不聊生又是另一个历史谜团。

至今无解。

他必须要踏平北漠，复兴中原，必须要成为天下权势的至高者、站在金字塔的顶尖，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才能不会像如今这般被动与束手无策。

他，要成为皇帝。

……

那种无力和绝望感，是十五岁的季明羡往后余生都忘不了的痛。

他的手默默地在黄沙北漠里紧紧握起，青筋暴露，指尖掐入肉中，鲜血淋漓。

无限的恨意和崩溃从心底释放，哽咽住了他的喉咙，令其全身发颤。

“啊！！！”季明羡崩溃地嘶吼，连尾音都被打破，说不出的凄惨和绝望。

他像条蠕虫一样地向着景子轲的方向挪动，眼泪不争气地哗然下流，不一会儿便泪流满面，却还是将手给伸直，想要碰到景子轲，却被人给无情地踩住了脑袋，羞辱至极。

单肜没理那边季明羡的鬼哭狼嚎。

这是单肜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也是自认为阅人无数的精明第一次看走了眼。

“还有一脚。”景子轲摇摇欲坠地走回原地，张口就是鲜血喷涌而出，又被很快地抹去。

真是可惜了啊…

百年英勇世家，最后毁于一旦。

单肜唏嘘之余，是越看景子轲越不顺眼，甚至是失去了原本的性趣，一个猛踢，在七八分力之下，完完全全就是冲着半条命去的。

那是一种只有在名门贵族的熏陶教导下才能养成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难以想象，居然会在将军世家给培养出这等内敛的男儿，仿佛挑不动任何器具，更何况上阵杀敌了。

这真的是景家的后裔吗？

季明羡永远也忘不了那些妇孺们看向自己的眼神。

失望透顶，说不出的“果然如此”。

那一双双无助愤恨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时，都像是一把把凛冽的刀子，将他切割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