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断断续续的跟他说起梦里的可怕场景,他的眉头紧皱,又在你看来时朝你安抚一笑。他说梦与现实是相反,以后你们一定能长长久久的过完这一辈子。他同你讲了不少和和美美的故事,听得你又饿了起来,于是你们两便趁夜摸去了厨房,谢天地给你下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热汤入肚,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也让你放松下来。你吃完就困了,最后还是谢天地把你抱回了房间。
你在他的怀里做了一个漫长的、美满的好梦。
可你看着谢天地,眼泪毫无征兆的逃出了眼眶,一滴滴往下坠。一瞬间,你真恨你自己,为什么要向那块石头许愿,如果你不许这劳什子的愿望,他又怎么会到死潭来!又或者,你不该从潭中探出头来,若是不被他发现,你又怎么会懂得求不得的苦楚?
你的哭声惊醒了谢天地,他忙爬起来问你怎么了。他给你揩眼泪的动作还是那么温柔,有那么一刻你觉得他是真的爱你的,而不是愿石的功劳。他问你是不是饿了,又问你是不是不舒服,你摇摇头,只是抱着他,把他抱紧,好像这样就可以把他的一生紧紧套牢。
你哽咽着问他:“你……你爱我吗?”
你开始做起了噩梦,梦里谢天地拉着他的小师妹,看向你的眼神里带着蚀骨的恨意:“阿阳,我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质问你的面目太过狰狞,一时竟把你吓住了。你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他也不愿意听你解释,拉着他的小师妹就要离开。你很着急的去够他的手,却被一道剑气阻隔开。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你,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她诅咒你失去所爱,诅咒你一无所有,诅咒你把她所经历的痛与绝望一一尝遍。
过了一会儿,你平缓了心情,把愿石藏好,又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干干净净的,没有污血也没有尸体,干净的好像没有来过任何人。
你原本不是在意外貌的人,不,妖。的确,漂亮的人皮是妖怪们追求一生的东西,但对你而言这些都是好不起眼的身外之物,但在怀孕之后,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肿胀的脸,你头一次生出了恐惧。
当你容颜不复,他还会爱你吗?
心底的声音恶劣的大笑,他笑你可怜,笑你痴傻。
而你永远都没有办法醒来。
你跌跌撞撞的逃进屋中,东翻西找把你藏的严严实实的愿石拿出来。你手上的血沾满了那块石头,把它衬的愈发不详。
你一边咳嗽一边流着泪向它许愿,你几乎要到了崩溃的边缘:“让她消失,让她消失,愿石大仙,让她消失。”
心底的声音在大笑,在狂喜,它为你杀人一事而狂欢,为你造的杀孽而手舞足蹈。
小师妹倒下的时候你才翻然悔悟般清醒过来,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发起了抖。你往后退了几步,忽然脚步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她确实是死了,死的很透彻。
你已不是从前的你,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如谢天地般明知道你是妖还真心待你,你也知道人对妖是多么的痛恨。他们杀妖的时候就像宰一只畜/牲,谁会在意畜/牲被杀之前的惨叫呢?
小师妹还在说:“待我父亲捉了你,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骨,还有你腹中的野种,一并拿去喂狗!你抢走了我的师兄,你也别想好……”
她忽然说不出话了,她僵硬的低下头,而你的妖化的手已经穿过了她的胸膛。
说到底,你并非是如骨妖狐妖那般黑心肠的妖,视人命如草芥,视情爱如虚无,可你又并非全然心善,当你想要什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你都要得到手。
哪怕谢天地是别人的,你也要想尽办法抢过来。
但你迟来的良心又在日日夜夜的折磨你,你如同一个窃贼抱着你自己偷来的宝物瑟瑟发抖,你害怕愿石在某一天失去法力,而你将会一无所有。
“谢师兄知道吗?”
她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美丽的面庞也扭曲起来。她又问你:“谢师兄知道自己身边睡着的是个妖吗?”
她走近了些,你却想退。她的目光像把刀子,把你的人皮划开,露出你丑陋的妖相。
你怀孕了。
最开始是嗜睡,浑身乏力,后头就严重起来,妖力流逝,反胃厌食,谢天地给你请了大夫,才知道你原来是有喜了。
你的腹中有了团东西,一半来自于谢天地,一半来自于你自己,它寄生在你的体内,吸食着你的妖力生长着。
常笙莲来找你的时候,谢天地不在。
她着一身水红色,头发梳成妇人髻,脸颊上的婴儿肥消退,竟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原先她看起来不过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家碧玉,如今也染了些妩媚之姿。
她高傲的目光把你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忽然道:“你是妖吧。”
谢天地把你箍在他怀里,轻声说:“阿阳,阿阳。”他吻你的脸颊,吻你的脖颈,不带有色情的意味,更像是一位狂热的信徒,虔诚的吻着他的邪神。
“我怎么不爱你呢?就算你要把我的心拿去吃了,我也会亲手剜出来给你。”他说,“你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他没有什么不好,全是你自己不好。你偷来了他的爱意,却又开始求他的一颗真心。你因他而患得患失,因他而心烦意乱,你活得像个人,却再找不到做妖时候的快乐了。
“求求您,我腹中还有幼子,求您了,谢道长,求您让我生下他吧!”
剖开妖腹的感觉痛彻肌骨,被夺取妖丹的怨恨几欲冲天。枉你活了千载,竟被这情之一字销骨剔魂。合该是你错了,你就不该借他的船钱,蹭他的伞!
你醒来的时候宛若重获新生,谢天地还好好的躺在你的身边,既不恨你也不怨你,更没有剜了你的妖丹杀了你。腹中的孩子动了动,它也还活着。
你偷来的爱能维持多久呢?他的小师妹还是亭亭玉立的一株莲,你呢?
这只是你为你的爱情付出的第一个代价,你能付得起之后的代价吗?
你能吗?
“别让谢天地知道,求求你,我求求你。”
“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任何、代价!”
你全身都在痉挛,小师妹躺在地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睁大的双眼望着你,好像在无声的诅咒你。
没人可以在没了心之后还活着,比干都得死,何况她呢?
你的全身都在发软,冲天的血腥味熏得你欲呕,于是你扶着桌子,昏天黑地的干呕起来。
你吐不出什么,只呕出一些酸水。喉管火烧一般痛着,你看着小师妹的尸体,感觉自己像是在做着一场可怕的噩梦。
你把她的心搅了个粉碎。
你抽出沾满血块的手,血水蜿蜒的往下爬,落在地上,很快就汇聚成小小的血洼。
“做的好!就该杀了她!她死了,就没有人会偷走你的谢天地了!”
常笙莲还在逼问你:“我猜你这么会勾男人,是狐狸?还是蛇?”她看你的表情,忽然大笑起来:“是蛇,对不对,你是一条蛇!”
她的神情旋即充满鄙夷:“淫/贱的蛇妖!”
你没有说话,你的内心被恐惧所充斥,而这种恐惧,在她说要告诉旁人来捉你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你所有的秘密,在她的眼中都能大白于天下。
被人拿捏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你还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爱人。你知道谢天地是真心实意的爱她的,那时候你问他有没有爱着的人,他的羞意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这就使你在面对这个曾被他爱着的小师妹时,不免有些心虚。
你不讨厌它,甚至发自内心的爱着它,谢天地也是。晚上他抱着你睡,手一直摩挲着你的腹部。
尽管那里一片平坦,什么回应也没有。
随着月份渐大,你也开始吃起怀孕的苦楚。原本白皙的肚皮被里头的孩子撑了起来,长出了一道道丑陋的斑纹,像是一条条黑色的、扭动的蛇爬上了你的肌肤。你的全身也开始发胀,就像一块被蒸熟的馒头,浮肿的手一按一个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