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人头,面孔丑陋的马贼,他的身体僵在我的身旁和我紧紧地连肩站立,看见我的视线,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死了,啪的跪下,手中抱着的金首饰散落一地,撅着屁股跪在地上。
“谁不服帕图尔的命令——这就是他的下场!”帕图尔说,他的马立起前蹄,啾啾嘶鸣,就和他的人一样魁梧有力。
如果帕图尔的刀一歪,那么死的就会是他自己,如果他也像这个马贼一样抱着要献给帕图尔的财富的话。
马贼都是汉人,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服从帕尔图这个突厥人的指令,但我能感觉出,他们都很畏惧帕图尔。
帕图尔下达了一个命令,让大家隐隐的很不高兴,他命令所有人把抢到的器物全部上缴,银两超过五十两的要交出多出的九层。
金珠斛珠,玛瑙青瓷,这些都是最值钱的东西,帕图尔要收缴这些简直是要割了这群马贼的肉。
看他的淡蓝色的眼睛,饱含了那种高傲蔑视以及鄙夷。
大青像玉兰树的干枯的叶片一般,瑟缩着,他一定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的脸藏在帷帽里,可他牵着马缰绳的指关节却泛着白。
帕尔图走了,我鬼使神差地走到大青的身边,踮起脚把他的帷帽摘了下来。
真是阿弥陀佛,他没想到扯下那块黄布把佛像打包起来,我手里拿的这个枯燥的小藤球肯定不如佛像值钱,我蹲下,掀开一角的黄布,把那小球放在地上。
女人的尖叫声混杂男人的求饶的声音隐隐传来回响,好像是在这间屋子后面的位置,这间府邸是真的大啊,那马贼大概是又找到了另一个入口,我大概是没有做马贼的天分,失望地提着我的那柄刀,灰心丧气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好像炼狱一样,尸体和火焰,那些奇形怪状的魔鬼穿梭在其中狂欢,我和他们是格格不入的,我像一只仓皇的老鼠抱着脑袋四处逃窜。
马蹄子突然一歪,前蹄跪下,他从马背上甩了下来,那是绊马索!这里有人!他被突然冲出来的人按到地上。
我想大喊:我是帕图尔的人!我是马贼!是你们的同伴,快放了我!可我是哑巴,一点也说不出话,他们把我的手在背后用麻绳捆绑住,紧接着拳头和脚像雨点一样,狠狠地落在我的脸上,头上,背上,屁股上。
他们像饿狗意图吞吃老狼一样佝偻着背,虎视眈眈的紧盯猎物,唯有二青后退着,他摆着头找他的马,他要回去见柳红,他毫不质疑地相信—帕尔图的头会被像那个婴儿一样挂在刀柄上,这个世界太恐怖了,他要找柳红,和她马上回江南老家,他要马上去找柳红——!
二青跨上一匹大白马,他急忙的驱使着马,顺便回头瞥了一眼,帕尔图已经被他的部下们扯下了马,他那黑色的半长发胡乱地披散着,伤痕累累地挥舞着两把弯刀,他像只浴血的狮子一样咆哮,极其威武,好像一只真正的雄狮。
我转过头,狠狠地踢打马屁股,我知道帕尔图很快就会死,被他自己圈养的野狼咬死!被大青咬死!
帕图尔慌张了,那双蓝眼睛充斥着愤怒、不安、仿徨,而让他更为慌张的是,他意识到马贼们都冷静地出奇。
帕图尔是说一不二,指挥千军万马的头领,可就在这时候他注定要孤军奋战了。
他的刀插在地上,血染红了黄土地,他的皮背心中有两把弯刀,可是怎么能抵挡得过几百名生出异心的马贼?他是一个很强壮且残忍的人也不行。
我手边是一把雪亮的刀,这大概把他吓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听见马贼的声音,渐来渐近,他们也找到了那扇小门,都进来了。
我把这瑟瑟发抖的孩子拉过来,他黑亮灵活地眼珠终于出现那种害怕的神色。
我失魂落魄的看向大青,他依旧没有去捡那个帷帽带上,风沙很大卷起他的衣袍,我看见他的视线紧盯着帕图尔,唇边挂着一丝笑意。
诡异的寂静,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仿佛有一天一夜,我心背突然一凉,身边的马贼都默默地抓住了刀柄,更可怕的是突然有一只箭突然出现,射穿帕图尔的左耳。
那本来是要射中他的脑袋的,如果不那该死的马胡乱地啪嗒着蹄子的话!
也许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有那么二十来个人立马把财宝上缴去,还有更多的人犹豫不决。帕图尔怒了,他的军队居然敢不听他的话!帕图尔抽出大刀,刀很快旋转着明晃晃的在空中一闪,我不禁紧闭双目。
一股热浪拍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眼前是通红的一片,我以为是我死了,然而我摸上我的脖子,那里还和身体紧紧相连。
于是我抹了一把脸,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向我的脚下。
大青狰狞到面目全非的脸,奇异般地绯红着仿佛地狱的恶鬼,我此时居然觉得他比帕尔图要可怕万倍,我向后退一步,此时我清晰地意识到,如果我离他太近一定会堕入万劫不复!
大青瞥向我,他伸出一只手想抓住我,我出于害怕,把那帷帽一扔,马上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哪怕是那群杀人如麻的马贼,也比大青要亲和一万倍!
我看见了帕图尔和大青,他们各骑着一匹大马,并肩站在一起,大青带着白色的帷帽,好像很怕别人见到他的真面目似的,帕图尔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跨在马上腰间有一把刀。
我看见大青和帕图尔在谈话,帕尔图先是是开怀大笑着,渐渐的表情便凝固住了,最后像一块冷腻凝固的猪油,不满意着。
大青不在说了,帕尔图眼神中已经露出了斥责的神色,他张开嘴说了一句什么话,大青的身体明显抖索了一下,这应该是极重的话,我想。
尘土飞扬,他绝尘而去,一颗心在腔子噗通噗通狂跳,他汗流浃背,恨不得让胯下的马驹四蹄飞升,马上回到帐子,把柳红带到江南老家。
大青注视着着他逐渐缩小的仓皇的背影,紧紧地盯着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策马狂奔着,远远地看到了帐子尖,一路上没人拦着他,那里本该是有帕尔图安插的马贼的,真是奇怪。
马贼们动了,集体向前推进,像是蚂蚁围着要死一只半残的蝉一样凑上去,帕尔图的马嘶鸣着,帕图尔平息着马的恐慌,一边喊道:“你们敢!我发誓我会杀光你们,趁现在,我还念着我们并肩作战的情谊,我会原谅你们这次!”
马贼们没有迟疑,他们那么多人,怎么还会杀不死帕图尔,一个人不可能,可是一百个人呢,除非是神,否则就算是他们敬仰畏惧的帕图尔也不行!
马贼们不甘于寂寞和被统治,在颠狂的世界里,弑神是一间值得歌颂的事情。
他抵命挣扎,我只好干着急地抱住他,往里面拖,把他塞进佛台下,他大概也知道我是好意,就不挣扎了,垂下来的黄布正好能把他遮住,马贼的声音在我被响起,我不知道他看没看见我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把我和那孩子一起杀死。
他低低骂了一句,然后闯进来,我紧张地背后汗湿了,他问我:“钱在哪里?”
应该是这句话,我有点听不懂,胡乱地往后面几排房子指去,他不听信我的话马上离去,而是在这房间里打起转儿,他把那贡果用刀一扫而下,左右看了一圈,没什么值钱的就把那脏手伸到佛像上,夹在胳肢窝里,提着大刀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