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有些惊愕地重新审视了她一遍，女人脸上依旧冷冰冰的，一点表情都没有。她深吸一口气：“奥罗拉说你去布教了。”她嘲讽地笑了起来：“也就是说，是把异教徒杀光的那种布教吗？”

“不，你误会了。”女人简单地用魔法清理了身上最后的一点气味，她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想要触碰莉莉安的头发，莉莉安向旁边翻了个身，避开了。

伊文捷琳望着自己抓空的指尖，缓慢而谨慎地把手放回膝上：“我去了……你们称之为第十三教区的地区。”

她最近从伊文捷琳的图书室里找到了几本有趣的古籍，里面画着莉莉安没见过的魔法阵，这令她感到很新鲜。但这本书上的文字令她感到有些难以理解，她好像没有见过这种语言。

“莉莉安小姐。”

声音总是突兀地响起，现在莉莉安已经几乎不会被吓到了。她翻过身，果然又看到了银发的女人。

莉莉安觉得所谓“温和滋润的环境”像是在说植物，她某位兴趣特殊的朋友就特别喜欢用这种词来夸耀她家种的南瓜。她无奈地看着奥罗拉：“嗯，好，我知道了……”四十岁、六十岁和八十岁对莉莉安来说区别不大，她是一定会看着人类慢慢衰老，一点一点变得虚弱，然后死亡的。一想到这里，她对面前的修女的忍让度似乎就增加了。

“那你的王国是怎么毁灭的？”莉莉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脸：“她用魔法歼灭了军队吗？”

奥罗拉只感觉越来越疑惑，她放下手上的花环，甚至想了一下莉莉安究竟在说什么，才吞吞吐吐地开口：“嗯，首先，王国没有毁灭，它现在不是还在吗？”她充满疑问地看着莉莉安：“大家都还活着，没有任何人因战争而死去。而且……如果‘她’说的是主教长阁下，那莉莉安小姐恐怕有什么误会。”她直视着莉莉安的眼睛，用纯净而真挚的态度说：“主教长阁下不可能做那么残忍的事情。”

也许这有些突然，但她在闲下来的时候，又开始自然而然地想象一些色情的事情了。

她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听着伊文捷琳说话，就这样度过了一整天的时间。

莉莉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度过了黑夜与白昼，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正午的阳光从上方的玻璃穹顶照下来，令莉莉安感到不适。察觉到了这一点的女人为她披上纯白的斗篷，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回了卧室。

莉莉安喜欢高潮，喜欢那种意识黏黏腻腻、一切都模糊不清，好像要飘起来一样的感觉。但她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什么不够，她当然还清晰地记得之前被夜晚的伊文捷琳用阴茎强奸时的痛苦，但那份痛苦应该是并非必然伴随而来的吧？

莉莉安都已经退让了，她都已经把双腿分开，允许女人碰她的阴道，允许女人插进来了，但为什么……伊文捷琳还是会只用手指呢？

白天的她看上去很安全，她像是没有性欲一样，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让莉莉安也碰碰她。莉莉安曾经恶劣地想象过，对方会不会在帮莉莉安做完之后回到那间寒酸的仆人房偷偷自慰。尽管她想象过这样的可能性，但最后连莉莉安本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恐怕不会发生。

“我在准备结婚。”少女脸上的微笑中夹杂着几分羞愧，她轻声道：“那时候，我二十一岁，已经和邻国的王子订婚，正在学习异国的语言和宫廷礼仪，准备出嫁。”

莉莉安对结婚之类的话题不感兴趣，她只是盯着奥罗拉看了几秒钟：二十年前是二十一岁，那现在……

“你、”莉莉安望着她，感到有些惊讶，她的声音因某种像是惋惜的情绪而微微颤抖：“你快要死了吗？”

她们不该是这种关系，但莉莉安又打不过她，也很难逃走，她似乎也只能选择维持现状了。

但说实话，莉莉安其实也并没有那么耐心地在听女人授课。

她盯着女人莹润的指尖，伊文捷琳的手很漂亮，修长又好看，莉莉安知道，她的手有着冰凉又柔软的触感。

女人沉默了一下，她慢慢地道：“这很难计算。”

“很难计算？”莉莉安对这种说辞嗤之以鼻：“你连从你出生起到现在，一共经过了多少年，都算不出来吗？”

“这中间有难以计算的部分。”女人看起来很诚恳，她好像没有在说谎，莉莉安懒得深究那么多，反正这也不算很重要。莉莉安懒懒地抬眼，正想让伊文捷琳再帮她找点有趣的事情做，便突然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她在这方面居然都输了。

“若主要材料使用赤金或铜，可能令效果减弱。”

莉莉安在整行文字里唯独认出了“主要材料”这几个字。她突然感到了深重的不甘与无力，她默不作声地又指向了上面的说明文字中的某个词，女人毫不犹豫地读了出来。

“你以为你在写什么童话故事吗？”莉莉安毫不友好地表现出了自己的轻视与恶意：“国王做了三个月噩梦就决定退位？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奥古维耶三世阁下曾经对权力具有深厚的欲望。”伊文捷琳望着莉莉安，轻声道：“‘堕落者的救赎之限为九十七’，他们在期限之内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我很高兴。”

女人说着“高兴”，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莉莉安皱着眉看她，发出了嗤笑：“高兴？你不是说把快乐封印起来了吗？”她突然觉得和伊文捷琳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对方的脑子似乎已经完全被令人生厌的经文塞满，总会见缝插针地说出两句让莉莉安心生警惕的话来。

莉莉安发出了更大的嘲笑声。她捂住肚子，笑得在床上滚来滚去——伊文捷琳好像在回避她的问题，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把“杀”这个词说出来。她就知道，光明圣堂一向都不是什么只会软绵绵地劝人按照圣典生活的组织。该巩固势力、扩大地盘的时候，他们对身为同类的人类也一点都不会手软。

“那‘噩梦’是怎么回事？”她笑够了，才懒洋洋地翻身坐起来：“他们也被你‘净化’了？”

“这只是最后的救济。”伊文捷琳又说出了莉莉安难以理解的话：“如若切身之痛都难以令你改悔，污秽必已将你的……”

根据十分无聊的莉莉安的观察，奥罗拉是在第二十五天把那些施加了魔法保存的玉米花吃完的。

这是莉莉安第一次看到她用魔法，初阶的时间魔法和空间魔法相结合，让某个空间内的物体保持在某一状态，很少有人能掌握这种程度的法术，莉莉安为这种魔法被用于保存那种过于甜腻的食物感到非常震惊：这就是前公主的奢侈吗？

但最近伊文捷琳常常出去，莉莉安才不想直接问她本人她要去做什么，只好每次都来找奥罗拉，然而奥罗拉永远都只有一个回答——布教。

莉莉安自然地回想了一下。啊，她去过那里，她在成年之后旅行的第一站就是那里，她喜欢第十三教区巨大的湖泊，还去那里的光明猪教堂逛了一圈呢。

“那里有人私下又开始进行奴隶买卖。”女人的声音依旧非常平静，但莉莉安因为这句简单的话笑出来了：“哦。”她丝毫都不掩饰自己的嘲笑——她就知道，伊文捷琳想做的事哪里能有那么容易。她瞥着女教宗，开始嘲讽对方：“所以你杀了他们？”

“他们的灵魂已经受到玷污，需要受到净化。”女人的睫毛慢慢地垂下：“愿他们能够早日洗清污秽。”

但是，今天……莉莉安闻到了奇异的气味，在大脑理解之前，食欲先被勾了起来。不会错的，有一点，轻微的，人类的血液的气味。

“你去做了什么？”莉莉安好奇地望着她：“你杀了人类吗？”她在说着这话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恶意的笑容——看，她就知道，伊文捷琳果然不是什么圣人。她脑子这么奇怪，还说着那些被编造出来的、不可能实现的理想，就算会有和她一样被洗脑的人类，她也不可能令所有人都服从她。

出乎她的意料，女人自然地点了头，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是的。”

“她说国王是自己决定退位的。”莉莉安脸上满是嘲讽的神情：“她对你们做了什么吗？”

奥罗拉犹豫了一下，像是在顾虑着什么：“非要说的话……”她小声说：“我们做了噩梦。”

莉莉安趴在床上，懒洋洋地翻着书页。

她对面前的修女没什么特别的感情，甚至觉得对方有点烦人，但她完全没有料到，前几天看起来还那么活泼的她已经快要进入老年了。

不，不对，她怎么看都是十几岁的少女，莉莉安很清楚，四十一岁的人类看起来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

“嗯？”奥罗拉迷惑地望着吸血鬼小姐：“我很健康。”她笑着摸摸自己的脸：“主教长阁下说过，人类如果从小就被细心地呵护，一直生长在温和滋润的环境中，差不多能活八十岁呢。”

莉莉安偶尔会觉得，伊文捷琳也许能算是体贴的合格仆人——真的只是偶尔，

伊文捷琳回了她拥挤寒酸的仆人间，莉莉安则打着哈欠继续看之前那本她看不懂的书。

虽然她学会了不少新词，但还是有不少地方看不懂，看来未来的路还很长。莉莉安有些泄气地把书放下，呆呆地望着已经被拉上的窗帘和昏暗又令人舒适的室内。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莉莉安也不是全无头绪。

日光下的伊文捷琳显得死气沉沉，她亲口说过，她把快乐封印了起来。她看上去似乎也不会主动寻求快乐，莉莉安怀疑被她一并封印起来的还有欲望之类的东西。性交无疑会令她感受到快乐，所以她才不会和莉莉安像是之前那样做爱。

那么，之前，她好像确实只是在为莉莉安按摩而已。莉莉安也确实没能碰到她的身体。她想到这里，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不甘。

什么生物的体温，才会令莉莉安这样的夜之民都觉得冰冷呢？

莉莉安在学校时，就常常在古代魔法史之类的课程上发呆，所以她现在也只是例行地要让大脑减轻负担而已。

她很清楚伊文捷琳的手指有什么样的触感，女人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找到莉莉安体内的敏感点，轻易地用手指把她弄到高潮了。

她皱着眉开始思考，伊文捷琳以为她在烦恼语言的事情，便友好地道：“我可以教你，要和我一起去书库吗？”

这倒也不是不行。莉莉安皱着眉，勉强地点点头。尽管有些不甘心，她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跟着伊文捷琳去了。

伊文捷琳的耐心似乎很好，她用柔和的语气从最简单的词和语法开始教，莉莉安很快便学会了不少有用的词。这似乎是她们难得的可以在一起相处，却不吵架也不做爱的时候。莉莉安虽然对于向她学习古代语言这件事并不排斥，但她总觉得和伊文捷琳在一起和平共处有点怪怪的。

伊文捷琳好像说了什么莉莉安听不懂的语言，那是这个词的读法吗？莉莉安瞪着她，仅存的自尊心令她始终难以说出“我听不懂”这句话。

但刚才的发音和语调，似乎和之前伊文捷琳对她说过的某句话很相似。在莉莉安不愿回忆的，在黑夜被女人按在床上强奸的那一次，她听到伊文捷琳说，莉莉安是她的……

她的，什么呢？那个词似乎是用奇怪的语言说出来的，莉莉安完全理解不了。她怀疑地看着眼前令人捉摸不透的不明生物，本来想问问那个词，但她转念一想，觉得这种奇妙的古代语言似乎更重要一些：“你活了多久？”她一点都不怀疑，伊文捷琳应该也是和她相同的长生种，但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夜之民。

莉莉安有些气闷地叹了一口气，滚回自己原来所在的位置，继续看书。翻了几页之后，她侧过头，发现女人竟然还在，便不抱希望地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你的书吧，你看得懂吗？”她痛苦地看着那些她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的文字，觉得有些头痛——这可不是通用的古代文字，莉莉安没有研究过这些。

“是的。”出乎她的意料，女人来到了她的身边，看起来充满耐心。

莉莉安盯着她，她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做，但她还是不自觉地指向了魔法阵图样旁标注的某一行小字。

莉莉安在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扑过去，捂住了她的嘴。她狠狠地瞪着她：“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听你传教！”这句话非常耳熟，她记得以前某个人类法师朝她发射火球的时候就说了这句话。

奥罗拉的说法非常奇怪，她说，她在梦中成为了别人，经历了绝望与痛苦。

莉莉安觉得这听起来只是简单的幻术，就连魔药学中阶的教材里都有噩梦药水的配方。但要如何控制一个人的梦境，她却没有头绪——在她看来，梦境与幻境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课题。不过换一个思路，要让人类以为幻境就是梦境的话，事情倒是会变得简单。

其实莉莉安一点都不想她回来，有哪个囚犯会愿意和严肃而无趣的监狱长共处一室呢？她看着又在编花环的修女，无聊地问：“你说，你之前是公主，对吧？”

“是的。”奥罗拉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的意思：“但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莉莉安又心算了一下人类的寿命，六十岁在人类的贵族中都算是很长的寿命了，大多数人都只能活四十多年。二十年，应该是一位公主三分之一的寿命吧。莉莉安看着她，甚至感到有些怜悯：“那时候你在做什么？”她觉得修女看起来像是人类少女二十出头的年龄，二十年前，她应该还不记事吧？奥罗拉本应是身份高贵的公主，但在她可能刚刚开始学说话的时候，本该属于她的王国就被伊文捷琳一手颠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