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报案,把那大傻子自己送回去,哥留下陪你过年。”
“如果今天您真的离开了……”
雌虫却没有转过身,仍旧对着墙壁,将自己的面孔捂得严严实实,语气消沉的答非所问:
那都是他毒蛇对不起他们,跟他媳妇儿无关,他总有办法补偿的。
至于林川……这次就姑且让他一招,等以后……以后……
佘彧心中苦涩,垂着头,长长叹了口气,好半天都没再说话。显然,要出卖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破坏自己一手建立的星盗团对他的信任,对他来说并不容易。而且,他还有些担心,像林川这样心思缜密的虫子怎么会给他留下这个漏洞呢?说不定19区的警察都已经被林川打点好了,待到逮捕那头蠢熊时,就会将他所有计划抖出去,补上这个显而易见的窟窿。
为了不让闻遭遇危险,他只会比闻更卑鄙无耻。
而且……星盗将视线投向落在军绿色床单上的光脑,模样平静的不可思议——他不是早在将光脑交给闻的时候,就已经下意识做好了选择吗?
他缓缓支起身子,坐在单虫床床边,语气毫无起伏的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不怪你。”
佘彧一面缓缓舔舐着面前自己留下的伤痕,一面用沙哑低沉的嗓音说道:
“不是你的错。”
“嗐……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我今天不走了,等咱儿子出生以后再慢慢说,你先……”
“那就去吧,雄主,我相信您。”
闻终于坐了起来,露出一张双眼已经哭得有些红肿的脸,只是这张脸上,却带着令佘彧疑惑的冷静表情。
在得知自己可能是混乱星域一切悲哀的起源的时候,佘彧是想要不惜一切代价补偿那些惨遭屠戮的星际游民的——包括他的性命。或许是来自虫帝基因的本能,那一瞬间,他满脑子都是愿意一虫承受那些仇恨,责难,重新给流民们活下去的目标。
但当闻真的问出这个问题后,他却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是一名星盗,混乱星域最大的臭流氓,跺跺脚全星域中的生命体疑似生命体哪怕宇宙极光都要抖三抖的大魔王,他凭什么要难为自己去做个大圣人?他前几十年所作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哪怕不为了他自己,只为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也应该努力活下去。
因自己一时激动使用了暴力而产生的歉意。
“对不起,雄主,我……”
解读出雄虫的肢体语言的瞬间,眼泪便倏地从军雌眼中涌了出来,他一面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道歉,一面扭过头,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孔,防止雄虫看到他泪流满面的丑态。
“还能回来吗?”
佘彧的手指缓缓收紧了,他扣着闻的左手手腕,感受着对方有力却混乱的心跳,好半晌,才艰难开口:
“我本来没什么能回来的信心。”
只是现在根本来不及想这么多了,就算明知道可能有问题,他也只能往林川挖好的坑里跳。
“来吧媳妇儿。”
星盗头子抹了把脸,尽可能试着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轻松一些,然后转过身,抓住身后,一直面向墙壁默默流泪,却始终没有照他所说,报警抓捕越狱囚犯的军雌的左手轻轻摇晃,哄孩子似的,柔声道:
“既然知道了时间地点,就报警吧,用你的光脑,就说你能看懂我光脑上的暗语……”
他绝对不会舍弃闻,在这个时候离开,无异于用自己妻儿的命换无畏星盗团的自由,这笔买卖他不能做。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将自己“爽约”的影响降到最低。那头蠢熊没什么脑子,就算被警察抓获遣送回矿星,也不见得会怀疑到他身上,虽然星盗团里那只老黄皮子是个聪明人,但无凭无据,他们谁也不会一锤子给他定罪。
虽然纸包不住火,星盗团内部难免会有些动荡,老三也会受些皮肉之苦苦,但……
他刚刚确实是被气得头脑一片空白,既气林川的狠毒,气那头蠢熊的愚蠢,又气闻的沉默,发热的脑仁促使他咬住了闻的咽喉,甚至产生了就这么撕碎对方的破坏欲——他不想选择,不想面对明天,如果可以跟闻一起永远停在这一瞬间……
可当他品尝到淡淡的腥甜味时,他的头脑就猛地冷静了下来——这不是闻的错,闻不过就是想保护他罢了。
闻信守了承诺,并未在他决定离开虫族联邦时阻挠他,不然,只要闻刚刚说出哪怕一句求他留下的话语,他都会决绝的选择留下。闻不过是选择了沉默,将自己当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选项,安静的等待被他选择或遗弃。假如他站在闻的位置,他难道不会这么做吗?
“您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成为您的阻碍的,如果我真的坚持不住,我可以……可以把虫崽剖出来,冷冻起来,等您安全回来后,再放回体内,继续妊娠……这种操作方法不太常见,而且审核很严格,一般只有重病的孕雌会申请使用。我会知道也是在医院孕检时,奥尔主任偷偷告诉我的。”
闻不敢眨眼,紧紧盯着雄虫充满怀疑眼睛,他谨慎的控制着自己脸上每一块肌肉,呼吸的频率乃至心跳,生怕任何一个细节出现纰漏。
毕竟,要用完全杜撰的医疗技术骗过他的雄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可以被仇恨,被报复,但绝不可以死。
“但为了你,我就算爬,也一定爬回来。”
二当家先是郑重其事的承诺,然后又忽然笑了出来,仿佛真的彻底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
雄主竟然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了?他都还没开始认罪,甚至都还没说一句对不起,雄主竟然就这么原谅他了……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三个字,闻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在雄虫面前,他的所作所为竟然那么……无耻又自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