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他在镜子里审视过自己的面容:镜子里的是张精干的黑暗精灵面孔,褐肤白发,眼睛是黑暗精灵里常见的浅灰色。
多年的锻炼让他身材匀称,紧实的上臂肌肉便于他拉弓——尽管学院向来倾向教授剑术,但这不能掩盖他是位弓箭好手的事实。
肌肉在被吊起来时也能派上用场,如果双脚离地,手臂将会是唯一支撑自己的东西。
欣夏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被放下了,只记得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哼,沉重得好似他体内有着很多东西般。
——事实上真有那么多东西吗?
他参与了巡逻——按照伊里希德的要求。
他想起一开始来到学院时的罗兰,想起巡逻归来后再见到他时如坠冰窟的质感。
亚斯托利又开始了抽插,欣夏猝不及防地被逼出了一声闷哼,但他很快便又沉默了下来,声音与气息都短促而压抑。
视野一团模糊,炎主拽住他的脑袋强迫他抬头,年轻黑暗精灵就这样出现在了他模糊的视线里。
七十五年前,他站在伊里希德的面前,抱着年幼的罗兰,颤着声音说:“如果我能成为令你们满意的祭品……放过他……放过我弟弟……”
一年前,在那张纸条不见前,他尝试着问了一个问题:
“是罗兰吗?”
亚斯托利一脚踩住他的脊背,他狠狠撞向地面,五脏六腑都因此而生痛。
“你走神了。”伊里希得的炎主冷着声音说,“集中注意力。”
——集中在那些疼痛与磨人的快乐上。
——“以前或许”。
这并不是个明确的答案,却足以让一些原本暧昧的景象变得清晰。
欣夏只觉得自己脑袋里进了尖锐的石子,它们在他脑海里蹦跳滚动,每移动一次,便带来过激的疼痛。
欣夏闭上眼睛,将纸条压回石块之下。
接下来的几天是糟糕与痛苦的混合物,他被西里亚斯关了几天禁闭——在胶衣里,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
所有感官都被遮蔽的感觉令人崩溃,但欣夏甚至能说他已经习惯了濒临崩溃的质感。
而答案刺痛了欣夏,他抿着唇,站在角落里思索了好一会儿。
他觉得自己有个问题想问,问题却并没有完全成型,他呆滞着,最终,只写下了他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你能找到希望吗?”
他想或许他的潜意识里仍在在意那张纸条,于是,他的身体带着他来了。
欣夏站在那个石块前,看着那张字条。
“那是什么样的希望?”
他跟着哈洛去见亚斯托利,伊里希德的炎主早已等待多时。
“稍微迟了一点儿啊。”他看着欣夏说。
“……对不起。”于是,黑暗精灵低下头。
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事要去困扰和担忧,他无法将这件事一直放在自己眼中。
再度想起它已经是几天后。
他正从教学区向宿舍区走去,这一天很难得,他会在学校宿舍里过夜。
某种心绪在欣夏身体里涌动,他想了想,在那纸条上写下了一行新的字:“那是什么样的希望?”
在写下这行字时,越来越多的念头开始在他脑里徘徊,最终,他每一笔写下,带上的都是全然不同的思绪。
——到了最后的最后。
欣夏用手指婆娑着那些痕迹,最终才一点拼凑出了答案的模样。
“希望。”
这个词在黑暗精灵脑海里泛起了微妙的涟漪。
希望,他想。
过去他曾在没有光的学校角落里发现了一张被压在石头下的纸条。
他不知是谁把它留在那里的,它上面残留着不同主人的痕迹:一开始是揉成一团的折痕,而后有人摊开看了其中的内容,再把它压回了石下。
“今天也没问题。”他对自己说,“只是又一天而已。”
那双眼睛不是双失去希望的眼睛,而在这样想时,罗兰的面孔又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第二次高潮时,哈洛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不能发怒。
对于眼前的叛逆者而言,他的怒火反而是胜利的标志。
哈洛的表情有些微妙,而欣夏的心绪又何尝不是如此:罗兰真的放弃了吗?
在琳音上,他被吊起来过,当时他身下是三脚木马,如果手臂支撑得不够久,他的下身恐怕不堪设想。
镜子里还映照出了伊里希德的刑具,一道金属的光芒反射着荧光花的光芒晃动,刺得他的眼睛有些生疼。
他强迫自己从那东西上移开目光——像这些年里每天早上做的那样——他看着自己的眼睛,望进双眼深处。
他的学业向来不错——按照伊里希德的要求。
他的身体也相当强健——按照伊里希德的要求。
并不是所有养子都会成为祭品,或许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这件事,他会真的成为“伊里希德”的一员。
他看不到哈洛脸上的表情,但那种事也与他无干——此时此刻,在这里的另外两人,不过是将他看作一种工具。
这个工具用来向对方彰显自己的权威,用来表示自己的地位高于对方。
这个工具本质上与动物标记领土的气味没什么差别。
他道歉,他按照炎主的要求脱光了衣服、跪在他身下。
仿佛某种映照般,亚斯托利在哈洛的面前操射了他。
高潮的瞬间欣夏把脑袋狠狠撞在地上,意识模糊间,许多遥远之事都开始浮上心头。
欣夏额上的冷汗一点点地滑落地面,他闭上眼,说道:“请主人惩罚。”
一瞬间,似乎又有各种各样的记忆涌上脑海。
例如那张不见了的纸条,例如一些更加久远的过去。
他盯着手中的字条,在一片空白里、写下了一个新的问题。
“啪”!
鞭挞忽地将他拽回了现实。
他活了下来——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如此——迈着虚浮的脚步在校园里行走。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来到了那个角落,他看着地面上被移动过的石块,脑海里一阵恍惚。
有很多事在他脑海里沸腾,他往前走去,拿起了那张字条。
这是在寻求什么吗?欣夏问自己。
他既得不到答案,也不认为能够得到答案。
那么,在这字条上写字的另一个人又在寻求些什么?
“遥远的。”
——清晰的、用笔写下的回答。
字迹有些颤抖与扭曲,但在这样的地方写字,大多数人都会如此。
黑暗精灵避开那些人多的道路走着,他不喜欢旁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总是让他想起被当作物品对待的调教。
不知不觉间,他又来到了那个角落。
这并非有意而为,反而像是身体自顾自地行动了起来。
他仿佛是虔诚地向着那素味平生的人发问。
欣夏把纸条放回了原处。
然而即便是提出问题的他也没想过那纸条还能再有后续,他只当它是一刹那偶然的光芒,闪动在他的黑夜里。
他捏着那纸条,垂下眼,低声笑了:“这算什么啊……”
为什么会在这里提到这个词啊?他想。
仿佛被遗忘在书本角落的一条注释,许久都没有人想起,直到被人偶然发现。
“你在寻找什么?”
提问得相当随意,连答案更像是个临时起意的回答。
毕竟甚至连作答的工具也只是随手捡来的石子,石头的尖角在上面留下了压痕。
欣夏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的意识多半有一会儿飞散在了虚无里。
炎主的目光落在脊背上,他觉得有些像针刺,可他不确定这是不是由于汗水带来的寒意。
他又栽倒下去,因撞击而眼前一黑。
他无法成为祭品,欣夏该为此高兴;可他不想看到罗兰自甘堕落、彻底放弃了一切。
欣夏不知道怎样想才是正确的。
至少眼下,他能做的事只有一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