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豆只觉陈之宁说话的声气不对,静候片刻,方奓着胆子,抬头望了一眼,但也只看了一眼,就吃了一惊,好一会儿才忙不迭地低下头,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再出一声。
陈之宁逆光站着,双眼紧闭,脸上两道闪着微光的水迹,分明是泪。
咬文嚼字,装模作样,语气透着疏远不说,这都甚至还不是镜郎那笔勉强算得上横平竖直的烂字。
均匀硬瘦、风骨卓然,临的是柳体,分明是别人代笔。
——还能是谁,还不就是那个青竹……那个青竹!
金丝银线细密,细碎的淡粉米珠、打磨圆润的琉璃珠缠在绳中,点缀出点点闪亮,回纹往复缠绕,编就一枚精致的同心结。但无论如何细巧心思,与底下坠着的那枚硕大无朋的蓝宝比起来,都难免有些逊色。那蓝宝石足有拇指大小,剔透无瑕,蓝的深沉,却又鲜活雀跃,一看就知是连城之物,轻轻一转,便如星辉入水,荡漾出了一方璀璨的小天地。
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件的珍稀之物。
陈之宁哪里看不出来,这同心结陌生,但坠着的蓝宝却好认的很,明明就是他送给镜郎的那一枚。
铜豆惯是口舌伶俐,会取笑调侃的人,此时大气也不敢出,说话结巴起来,险些没咬着舌头:“……二公子的意思或许是,他或许知道了,这蓝宝是您从……送给未来世子夫人的礼物中选出来的,他拿着,不像个样子,所以这样辗转送来,也算是……祝您与少夫人,那个,永结同心。”
陈之宁哑声大笑起来:“……永结同心!哈,他倒是看得开!他倒是大方!”
笑过之后,却是长久的无声。
“……这是什么意思?”
陈之宁想摔,又舍不得摔,往下抛掷的动作梗在半空中,铜豆觑他神色,上前接住锦盒放回了桌上,陈之宁这才重重骂了句脏话,一巴掌拍了过去,恼怒的语无伦次:“他不想要,他当时还收了,现在又不想要!还要这么托人再送回来,还说什么新婚贺礼?订婚贺礼?这是什么意思!”
盒子让他大力一推,翻了,轻飘飘落出一张印金五色花笺,上面透着镜郎惯用的百合香气味,行云流水落着“恭贺新婚,白头偕老”八个大字,下又有一行小楷:君子不夺人所好,当成人之美,微薄心意,可作牵巾之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