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滨语气夸张道:“这谁猜得到啊!我寻思着可能是吃不惯外国菜吧。”
邹晏鸣被逗笑了。这时候江启轩和服务员都进来了,两人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等火锅重新沸腾起来的这段时间,三个人碰杯喝酒,说了些有关星月的事。非要说的话,也就这个是他们三个之间的共同话题了。
“不过,我会越过她告诉外祖父母的。只是你也知道,二老这些年逐渐放权淡出家里的企业了,又有高血压,我不想让他们这把年纪还要回公司里操心。”邹晏鸣说着又重新动起筷子,说该叫服务员进来加烫了,锅都要烧干了。
“我出去叫服务员。”江启轩主动站了起来,离开了房间。
贺滨不知道该不该佩服他们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吃饭,反正他抱着想吃火锅的心情赴约,现在看着面前的东西却完全没吃的欲望了。要是这种事落在他头上,别说吃饭,也许觉都睡不着了。
邹晏鸣很确定。因为上辈子他体验过了。
还没等贺滨继续围绕这个话题开口,江启轩先说话了。
“我知道你是好心这么提议的,但是你想想。伯母的身体是公认的虚弱,对吧?”江启轩看向贺滨道,“万一有个好歹,她一病不起了怎么办?这种事还是不要轻易拿来试探为好。”
“……”
邹晏鸣一时间没回话。
半晌才听他慢悠悠道:“也许对她来说,我也没那么重要。况且知道真相后,她也许也不想见我了。毕竟我也流淌着邹振荣一半的血脉不是吗?”
“女朋友?”邹晏鸣问道。他还记得几个月前和江启轩因为误会,半夜一通电话把和女朋友睡得正香的贺滨闹起来的事,难免有些歉意,站起来去帮贺滨拿挂在墙上的外套,催他快去。
“是啊,闹脾气呢,”贺滨压低了声音,若有所指道,“我先撤了。你也得努力啊……!”
邹晏鸣没懂他话里的意思:“我努力什么?”
想主意贺滨没有,说些有的没的八卦趣事他很在行。一开始是三个人一边吃,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渐渐地就变成了一个人说,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听。最后邹晏鸣和江启轩都吃饱了,贺滨还在说。
终于,贺滨的演讲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今天这顿饭情况特殊,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三个人都不用顾忌太多,酒喝了不少。贺滨一接起电话,说了没两句,那头传来的女声就埋怨他又不知道跑去和谁喝酒了,却不来陪自己。贺滨无奈地解释真的是和朋友在一块儿,在江启轩和邹晏鸣的注视下,尴尬地去包厢外和对方拉扯了。
贺滨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询问道:“不能去他办公室捡根头发之类的,再去邹振荣办公室捡根头发,去验一验吗?”
邹晏鸣很感激贺滨的努力思考,但贺滨能想到的提议他都想到过了:“很遗憾,自然脱落的头发做不了检测。”
“什么!不能的吗?”贺滨震惊得仿佛三观被洗刷了,“我以前看的是骗人的?”
酒过三巡,贺滨终于又把话题转回谢家的这件事上了。
他刚才被震住了,现在回头想想,有不少疑问。见邹晏鸣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太避讳,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例如,这件事一开始是怎么被发现的?邹壹辛知道他自己是邹振荣的私生子吗?
“不要惹人注目,稳扎稳打就好。创业初期不能太急。”邹晏鸣又解释了一遍。娱乐圈里关系错综复杂,贺滨固然可以一进去就斥巨额把一堆知名艺人经纪人全挖进来,但那之后的人际关系和公司内部的明争暗斗,可不是花钱就能解决的。
“我明白。先顾好眼前嘛,”贺滨转头问江启轩,顺便要和他碰杯,“所以你最近有什么新的安排了?你要是想拍什么,想上什么节目,直接跟我说好了。”
江启轩笑道:“刚拍完广告,最近准备休息一阵子。陈一哲是个很负责的经纪人,让他帮忙安排就行。如果真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开口。”
“那你之后怎么打算的?这么大的事,你该告诉伯母吧?她应该能帮你啊。”贺滨恢复了冷静,询问道。
邹晏鸣轻轻摇了摇头:“她能帮我什么?我告诉她,让她去找邹振荣对峙,打草惊蛇吗?”
贺滨也不懂这些事,含糊道:“就是,让她冷静点。想想办法啊之类的……”
一开始江启轩还有些别扭,毕竟这两个人一个是名义上的老板,一个是实际上的老板,很多话并不好直白地说。不过几杯酒下去,他能感受出这次与之前和贺滨见面时不同,尽管和邹晏鸣的关系能否被称为“朋友”还有待商榷,但至少今天在饭桌上他们三人之间是没有所谓公司上下级关系的。
江启轩半开玩笑地说自己头一次见贺滨就察觉出他那番高见和他本人很不搭,后来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根本不是贺滨本人的看法。对此贺滨非常不服,硬着头皮自己又说了一段个人的见解,以示自己并非什么都没有思考过。
“是了,你要是早说我们公司就是要对标华汇,我肯定干活更卖力一点。”贺滨又干了一杯,对邹晏鸣道。
但是转念一想,邹晏鸣和江启轩明显提前知道这件事,所以今天的饭局上第一时间受到冲击的只有他一个。
“你回国前就发现这件事了?”贺滨道。
“嗯。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急匆匆赶回来?”邹晏鸣反问道。
贺滨恍然大悟,忙说自己一时忘了谢怡畅身体不好。万一她真的因此病倒了,反而和了邹振荣他们的心意,的确谨慎些好。
邹晏鸣侧头看了看沉默了好久,突然开口的江启轩。两个人简短地交换了一个说不清意味的眼神。他没有和江启轩提过任何有关母亲的事,但江启轩仅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什么。
这种感觉很神奇。
“这、这话说的……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悲观啊,好像你就确定伯母她会那样似的!总之可以先试探试探啊。”贺滨干笑了两声,表情有些凝固。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一脸倦怠的邹晏鸣,不知该如何开导是好。
“嗯,说的也是。还不确定呢。”邹晏鸣扯了扯嘴角,敷衍地笑了一下。
江启轩看在眼里,一下子就懂了。
贺滨只当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懒得当面戳穿,自以为理解了一切,接过自己的外套匆匆离去。
过了一会儿,他无奈地回来了。邹晏鸣不想让他为难,主动表示今天吃得也差不多了,有空下次再聚。
“酒都没喝完呢!”
贺滨本想借着说“没什么大事,不用在意”,然而他的目光扫过了邹晏鸣和江启轩两人,想了想,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这样吧,你们继续喝!别浪费了。不要管我了,我得去哄人。”
贺滨的目光投向江启轩,发现江启轩也是一脸“很可惜”的表情,意识到在场没有常识的只有他自己一个。
邹晏鸣不想让贺滨继续消耗脑细胞了,让他稍安勿躁,这件事自己会慢慢找到机会稳妥解决的。贺滨只要好好经营星月,见到邹壹辛时装作和以前一样就可以了。
贺滨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接受了事实。他也办不到别的,只好拉着邹晏鸣喝酒吃肉,希望他们朋友相聚的短暂时光能让对方暂时忘记家里的烦心事。
邹晏鸣在告诉贺滨之前就做好了他会问的准备,一一回答了。江启轩在一旁听着,发现邹晏鸣从头到尾基本上说的都是没有决定性证据的话。听来听去其实都是一些结果论,好在贺滨好糊弄,对邹晏鸣说的并不怀疑。
看来邹振荣前一年过得非常小心,没怎么去见过情人。邹晏鸣肯定早就安排了人手,却迟迟没收集到他们私会的照片。
“总之,没有具备法律效应的证据前,我是不会和外祖父母以及母亲说的。”邹晏鸣道。
贺滨吱唔了一声,“咕嘟咕嘟”灌了两口酒,嘀咕道:“不用这么守规矩吧……”
江启轩没听清,“嗯?”了一声,贺滨连忙说没什么。
旁边邹晏鸣又在手机上查看工作邮件。搁在以前,贺滨一定会打趣他只想着工作,可能还会让他别在吃饭的时候看邮件。但今天知道了谢家的这件惊天秘闻,贺滨不敢再多话。连最能信赖的家人都靠不住,邹晏鸣如果对工作不上心,早就被连皮带骨头吞了。
“她想不办法。结婚后完全放弃了家业,全心全意信赖着自己找的丈夫,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没有屈服于家庭压力去相亲、去联姻……她觉得自己嫁给了爱情。几十年来,除了这个,她什么都没了。你大概没办法理解她的承受能力有多脆弱。”
邹晏鸣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看起来十分疲倦。
贺滨安慰道:“怎么会什么都没了呢?她还有你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