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用那双惺忪的像是染上星辉的凤眸看着他,也不回答,只无意识地喊疼。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会在梦魇里重回生下晴望那一天,他被剖开了皮肉,瘫在冰凉的地上,头顶分明是灰蒙蒙的天色和雨水,但落入他眼里,却是无尽的血色和痛苦。
好疼.......疼、
看着他伏案昏睡,脸色微白的模样,萧乾紧握双拳,脸上的神情又急又气。
听着男人压着火的问话,就算清楚是在梦魇,秦霜心下仍有点委屈,只哑声道:“照看、晴望.......”
晴望?又是那个小孽种!萧乾听得直皱眉,觉得整颗心酸的快要融化了,他盯着秦霜的脸,心里憋了无数的话,但却说不出口.......那个不知打哪来的孽种,就这么让你牵挂吗?就连累的筋疲力尽,昏睡时还在喊他的名字吗?
红烛随风幽幽的摇曳,滴下晶莹晕湿的白蜡,使偌大的宫殿逐渐溶解,像有看不见的热意渗入身体,舔弄着刺痛的心脏。
就在秦霜盯着烛火出神时,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突然映入眼帘。
霜儿,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床不睡,怎么睡在这里?
他知道,秦霜此举不仅是担忧他的伤势,更是在逼他现身,他的小天仙,曾经青涩的像株花骨朵似的人,如今也会使些手段来拿捏自己的心思了。
此刻的秦霜还不知晓,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根颤抖的弦,在萧乾的心尖撩拨温存,让他挣扎混乱,又进退两难。
“还不快去?”另一边,秦霜强忍着痛楚,哑声催促道。
“王爷......!王爷你这是干什么呀?!”
看到鲜血从秦霜的掌心滴落,小宫女急得直跺脚,只怨自己没拦下对方。
“这下......你、可以去给本王取药了吧?”秦霜举起鲜血淋漓的手,面对空阔的宫苑,沉声道。
小宫女刚要请示他是否向解天通报,却被秦霜打断了话语。
“药?”她有点窘迫地摇摇头:“王爷,陛下、陛下不许咱们宫里放药.......”
在秦霜高烧醉酒伤了身体后,解天就命令这寝宫里不许放危险的东西,什么刀剑、碗筷和花瓶统统不准出现,包括药粉药丸什么的,只怕弟弟会想不开,将其吞了自戕。
好不容易把儿子哄睡着,他已经精疲力尽,身体就像灌进了沙石,蓦然倒在了桌边,几乎要睡过去。
身边的烛灯就像丝线,模糊的视线里,房梁和地面就像沙漏似的,不断倾斜颠倒,晃得秦霜一阵头晕。
就在这晕眩中,有什么人正向他走来,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忽近忽远,让他的心有点发慌。
“哎呀!这、这怎么有血?!”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小宫女被吓得惊叫出声。
秦霜的脸色骤然一变,立即抬眸望向半开的窗户。
难道说......昨夜那并非梦魇?
“谢王爷......昨夜风大,好在您没着凉,若是染上风寒,那奴婢就真真该死了!”看着他抱起小婴孩,小宫女长出一口气道。
她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秦霜。
“昨天,你一直在外面守夜?”他问。
“本王、这是怎么了?”听着寝宫里的水声,秦霜慢慢直起身子,哑声问道。
小宫女赶忙递上洁净的布巾,跪地轻声道:“奴婢该死,竟让王爷睡在这种地方......请王爷恕罪!”
听着她的话,秦霜拿开肩上的外袍,意识逐渐回笼。
萧乾向来身体健壮,又是从土匪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就算受了伤,也愈合的极快,自从出了的岭南大牢,他就没管过身上的伤,成日带着一身伤飞檐走壁,看似是没什么大碍,实则是在逞能。
只有他自个儿清楚,这次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如今的他浑身是伤,只要轻轻一碰,溃烂的伤口就会涌出大量的血水。
“我冷。”过了半晌,秦霜的声音抽搭一下,又哀声道。
“冷?”听到他的话,萧乾就像一只接收到主人命令的大狗,立刻站起身想把衣服脱给他。
不成......要是脱了这衣裳,明日霜儿就会发现他来过。
“那可多了去了!”秦霜本是随性一问,小宫女却掰着手指头给他细数起来:“譬如有太监走路上会莫名其妙的被石子砸......御膳房备好的吃食也会不翼而飞,更奇怪的是,每天夜里奴婢分明关上了这窗户,可它还是会自己打开......”
听着她的话,秦霜看了眼半开的窗棂,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也许是风吹开的,有何奇怪?宫里常有野猫什么的,跑到御膳房偷吃也是常有的事......
秦霜纤长的睫羽抖的厉害,冒出汗珠的鼻翼不停地翕动,嗓音浮上了一丝哭腔。
“霜儿?别怕,我在这里,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萧乾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能握住他的手,用掌心摩挲着他的手背,轻轻抚慰着他。
“疼、好疼......”
正当萧乾心口泛酸,醋意滔天时,秦霜忽然叫了几声疼,一下子让他慌乱起来。
“秦霜......!”男人连忙握住他的手,柔声问:“霜儿,哪里疼?告诉爷,哪里疼?”
男人用温柔的神态凝视着他,沉声问道。
萧乾......你怎么、会在这里?秦霜微微张开双唇,想挣脱这奇怪的“梦魇”,却发现自己还是动不了。
“霜儿?怎么会累成这样?这宫里的奴才都是死人吗?!”
什么......人?
秦霜想动,却发现自己的手和脚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
兴许是梦魇......他迷糊的想着。
“是、是,奴婢这就去取药!”小宫女没想到平日看似清冷的主子竟会做出如此激进的举动,怕人出事,她立刻应声,慌忙赶往太医院。
半刻钟后,偌大的寝宫燃起了檀香,香雾袅袅,很快便驱散了腥甜的血气,宽大的书桌上摆放着止血散、药粉和纱布等物,充斥着宁静清冷的味道。
这时有一只手握住纱布,随意地清理完伤口,在伤处裹了两圈布料,就将药粉收拾干净,算是清创完毕。
萧乾,如果真的是你,你就给本王看清楚了,你受伤,本王与你一起伤,你疼,本王也陪你一起疼。
秦霜......!
躲在暗处的萧乾看到这一幕,只有把手指死死掐进树干里,磨出血来,才遏制住冲出去把那人抱进怀里的冲动。
“不许?”秦霜的脸色微沉,冷声道:“那本王要用药该如何?”
“除非......除非是王爷受伤了,太医院才会、给药。”小宫女躲着他冷冽的眼神,支支吾吾道。
“好.......好。”气恼和无奈之下,秦霜连说了两个‘好’字,便径直走出寝宫,走到殿外捡起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照着自己白皙的手掌狠狠地划了下去。
想到男人的温柔抚慰,他的心像涌入一股热潮,狂乱不安的缓缓蔓延,激烈昂扬地吮吸着最脆弱的地方,让他瘫软、融解,连带着魂魄都要被吞掉了。
“王爷,会不会有刺客?此事可要禀报.......”
“去给本王找最好的止血药来。”
小宫女点点头:“奴婢们一直在门外呢......”
秦霜闻声不由得蹙眉,如果宫女们都在外面,昨晚是谁给他披的外衣?
就在他思索之际,转头把晴望放回去时,突然看到了床边蜿蜒的血迹。
是了,他想起来了,昨天哄晴望睡熟后,他因太过疲惫就在桌边睡着了,临近半夜,又被梦魇住挣脱不开,还见到了心底最想见的那个人......
“没什么罪可恕的,你起身吧。”
秦霜接过白色的布巾,站起身走到床边去看晴望,对小宫女淡声道。
闻到浓烈的血腥味,怕秦霜醒过来,萧乾不愿再逗留,他轻轻把外袍披在对方肩头,便缓步后退,按压着渗血的伤口,匆忙离开了寝宫。
次日一早,朝阳照在溢满晨露的草地里,蒸腾起凛凛的寒气,而伏案昏睡的秦霜却感觉不到半点凉意,反而睡得更沉。
直到宫女端着铜盆来伺候洗漱,他才悠悠转醒。
萧乾的手刚碰到衣带,就停下了动作,思索片刻,他转身快步走到床边,有些急切地拿起了床榻上的外袍,准备回身给秦霜盖上。
“嘶、呃......”
就在这急躁的动作下,他不慎拉扯到肩上的伤口,顿时疼的眉头紧锁,面色发白。
这么想着,他也就没把小宫女的话放在心上,依旧该吃吃该喝喝、喂晴望和萧二,偶尔抱着两个宝贝坐在窗边晒太阳。
可当天夜里,他就觉出了不对。
这天傍晚,晴望许是吹了风有些着凉,不仅哭闹不停,还有些吐奶,瞅着他哭红的小脸和鼻头,秦霜心疼的要命,给他喂下汤药后,又陪了大半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