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萧乾眼中不过是个复仇的工具,连每一次进入你,看见你痛苦无助的表情,他的内心都充斥着报复的快感.....”
“你骗我.....你在骗本王、萧乾不是的、他不是四皇子.....他是我的萧乾、他只是我的萧乾。”秦霜张大一双惨白的唇,濒死般的呼吸着,极力反驳他的话。
他是那个会彻夜给自己做面具的萧乾,是会在练习射箭时裹住他手心、不忍他受伤的萧乾,是抛下一切,只身涉险用命换他的萧乾,是温柔地拭去他的泪水,让他安稳依靠的萧乾.....他的萧乾,怎么短短一瞬间,就变成另一个人了呢?
秦霜的心一下子崩裂腐坏的疼。
他最深爱的人,怎能一身狼藉?他怎么舍得让他经历这样的伤痛?
接下来,萧治的话更把他打入了无间地狱。
“四王府被焚当日,府上无一人生还,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烧死了一百七十四人,可当黄衣军去抬尸体时,却唯独没有四皇子和其母妃的尸骨.....”
萧治露出阴毒的笑容:“再后来,卧玉镇上便出现了一个见人就杀的疯子!朕曾听说过,他拿着一把赤色的刀,杀了整个镇上的官兵,砍到自己的手骨断裂都没有停下来......”
“不.....不.....”秦霜眼前陡然闪过一个人影。
萧施主,你的病不在身上,而在心里.....心魔不除,这病岂能痊愈?
无双,放下吧.....放下仇恨,你就能得到一切。
在这种濒死般的疼痛下,萧乾眼前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死去的人,他们的目光或怜悯、或无奈、或眷恋,却像刀一样,刺进他的心口。
说罢,他不再理会戚默庵的怒斥,转身走入了朝议殿。
大殿里烧了安神的香料,坐在龙椅上的萧乾正用手按住额头,似乎在经受着什么东西的折磨。
萧乾,没用的!就算你杀了朕,他还是会发现你的秘密......哈哈哈哈,到最后,他也会背弃你!
与此同时,戚默庵和贺彰已随张雉来到了朝议殿外。
“来人啊!把这两个擅闯天牢的叛徒给本将拿下!”
就在戚默庵要迈进门槛时,张雉突然大喝一声。
在众人未曾察觉的角落,一道身影却敏捷的脱离队伍,跟上了秦霜的身影。
绕过弯曲的宫墙,待确定身边没人后,这人才把头顶的盔甲卸下来,露出一双明洁的丹凤眼。
那个人.....不是自己曾有过两面之缘的小家伙么?他怎么会在皇宫里?
“岭南。”
“先皇南巡时,曾在岭南遇到一名商贾家的女儿,后来.....他把她带回了北梁、带进皇宫,封为贵人、万千宠爱于一身......很快,这个女人便生下一个男婴,这个男婴,就是被所有人称作萧室无双的四皇子。”
说到此处,他嗤笑两声:“只可惜、咳.....这样一个万众瞩目、即将继承皇位的人,却沦落成一个土匪,连认祖归宗都不敢!”
就在戚默庵准备离开之际,张雉忽然率一众兵马将他和贺彰牢牢围住,对方翻身下马,用阴厉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秦霜。
“张将军。”
戚默庵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敢问萧爷召见我等所谓何事?”
他满面泪痕,双眸再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戚默庵被他身上的血吓了一跳,连声询问道。
“书房.....本王要去、去书房.....”秦霜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宫里去。
“从一开始.....本王便错了......”
推他入地狱的人,也曾带他到静谧的远方。
在那个很远的远方里,没有高墙绿瓦的囚笼,只有一根风筝的线,在空中飘啊飘。
他扶住墙壁,泪眼模糊地看着一地血腥,整个人像被刀割成了两半。
皇帝哥哥、这面具真好看.....
那年他初入皇宫,日夜惦念着曾给他糖糕和药膏的少年,当在萧治的桌上瞧见那青色虎头面具时,他欣喜若狂,就此注定了一生的沦陷。
“更让朕没想到的是,你竟真的爱上了他、哈哈哈——你不过是、不过是朕和他之间斗争的牺牲品!”
“不——不是的、萧乾他没有骗我.....他不会骗我的。”秦霜蜷缩在地面,用清瘦的手环住自己的膝盖,强忍着哭腔,一遍遍的重复道。
萧治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你若不信,可以去朕的书房看看,萧乾亲手写下的信,就和那张面具放在一起......”
“我的命.....”秦霜轻蹙眉头,又冷笑道:“萧治,本王早就被你们毁了,本王的命是从脏污的血里.....捡回来的、贱命.....是要下地狱的命.....又能配的上什么?”
说这话时,他的声线在止不住的颤抖。
“可有一个人,却用整个北梁,换了你的命。”萧治的脸色忽然变了,他嘴角还凝着一丝歹毒和妒恨,但眼神里,却充斥着一股鄙夷的悲悯。
“他不是的.....本王不信.....”秦霜疼的大汗淋漓,一张脸血色全无,浑浑噩噩的低喃着。
“秦霜,他有多恨你啊.....他恨你恨到不惜用整个北梁来换你。”萧治继续刺/激着他濒临崩溃的神智:“朕来告诉你,一年前.....朕会让你去渡关山,是因和他定下了一年之期,朕用你的命,换取了一年的皇位,他也答应朕,只要将你双手奉上,他可以撕毁父皇的遗诏,只做一个土匪。”
“只可惜,秦裕这个废物,没有在这期间杀了他.....!”
“四王府被烧毁后,萧乾的生身母亲,北梁第一美人,先皇最宠爱的宜贵人,被秦府的兵马逼到悬崖旁边,被秦裕挖出了一整颗心!又在冷雨里被抛尸到崖下......朕、朕记得那颗心,当他给朕的母后献上那颗心时,它还在‘扑通’、‘扑通’的跳动......”
“不——不——!!!!不要再说了.....咳、呃!”秦霜彻底崩溃了,他的腹中翻江倒海,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发出几声痛苦的干呕。
见他绝望的跌倒在地,萧治满意的扬起唇角:“秦霜,你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这个世上,有一个人.....他比你更恨秦裕,每当他望向你,想的都是仇人的脸,还有满门的血债!说不定,他还会想到那颗血淋淋的心脏......”
那人站在发黑的雨水中,伤痕累累的背对着他......
他追逐着他,呼喊着他——
当那人转过身,他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张脸布满了血迹和伤疤,像流亡的魂灵,没有归处。
他的话像一击重锤,狠狠的凿在冷硬的石壁上,亦砸碎了一颗岌岌可危的心。
“不可能的......”秦霜僵在原地,忽然之间,他的身体从头冷到了脚。
“不可能的......”他怎会骗我?他恐慌地低下头,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不.....爷不需要你们、来、可怜我......”萧乾抱紧头颅哑声低吼,疼的在地上打滚。
萧乾,那根线还在你手上吗?
“呃啊——!!!”剧烈的疼痛袭入脑海,萧乾忍不住掀翻了面前的桌椅,死死握住龙椅的扶手。
砰的一声巨响,像沉闷的雷声,让他的心更加烦乱。
乾儿.....娘去祈福要离开数日,你要照看好自己.....
他话音刚落,黄衣军便向戚贺两人冲了过去。
“张雉,你这是干什么?!”戚默庵大惊,怒声质问道。
张雉冷笑着应他:“萧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探视废君萧治,你们二人不仅擅闯天牢,还敢带王爷独自去见他,本将这就禀明萧爷,治你们二人叛乱之罪!”
望着秦霜走进一座宫殿,解天垂眸沉思片刻,便躲进一旁石柱的后方。
如今秦府的人都死了,只剩秦裕的儿子秦霜还苟活于世,他此番进宫,就是要找到秦霜,将他带回岭南,惩戒仇人之子,给解家皇室一个交代,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他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把摄政王秦霜劫走。
张雉收回视线,笑了笑:“萧爷的吩咐,张雉只是照做,哪里敢问缘由。”
说罢,他让开一步:“戚神医,贺将领,请吧。”
戚默庵与贺彰互看一眼,只得先跟在他身后回宫。
“王爷!”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戚默庵内心忧虑重重:“贺彰,张雉他们就交给你来对付了,我去送王爷回宫......”
“好......”
“戚神医,萧爷有请。”
那人柔情地握住他的手,和他并肩站在草地上.....他以为那便是永远。
“王爷.....!王爷这是怎么了?!”
从大牢里走出来时,秦霜几乎站不稳双脚。
他舍弃了尊严廉耻、不顾对错黑白,含着血泪献上了自己的一切。
“从一开始......”从一开始他就爱错了人,所托非人。
更令他痛彻心扉的是,即便没有萧治,萧乾也不是那个对的人。
听到此处,秦霜僵硬地站了起来。
“对了,朕还要告诉你,那张面具,是朕从被烧毁的四王府捡回来的。”萧治直视着他的凤目,一字一句道。
这一刻,秦霜终于压不住喉咙里的腥甜,哇的吐出了一大口血水。
“你说.....什么?”秦霜不解的问道。
“朕要、给你说一个故事。”萧治的眼底闪烁着疯癫的光,他嘶声笑道:“朕的摄政王最喜欢听故事了.....咳——咳——”
他的腹腔积满淤血,说话时不断地咳出血丝,却仍要说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