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莲!萧爷!萧爷.....您!”在牢门外接应的贺彰正要喊快撤,待看清楚萧乾的伤后,他猛然止住了声音。
“萧治这个畜生,他娘的,爷爷他娘的....爷爷要宰了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嘴唇发颤,说话都有些混乱。
萧乾抬起沉重的眼皮,用嘶哑的声线道:“传爷命令,任何人.....不得恋战,一炷香的时辰后、全部撤到京都郊外的驿站.....”
就在他眼泪鼻涕横流之际,头顶突然响起了沙哑的男声。
听到这声音,唐莲的双眼陡然一亮,大喜过望:“师父!师父我和山寨的兄弟们来救您了!”
瞧着萧乾深邃漆黑的瞳孔,他突然有了力气,踉踉跄跄的把人扶到地面。
听见这聒噪的哭声,原本昏迷的萧乾皱了皱眉,似是有些不爽。
“师父、唐莲带您回家.....我们回家。”
此刻天际传来一阵雷声,眼看天牢外山寨众人和禁军打的愈发激烈,唐莲立刻弯下腰,试图把身受重伤的男人背出去。
“听见了?那您为何不去迎接哥哥?”宋祭酒十分诧异的反问。
秦霜垂下清冷的眉目,神态里有一丝笑意。
“他此刻一定在受百姓的跪拜和夸赞,本王跑去凑什么热闹?”
“王爷,他们成功救出哥哥了!”宋祭酒一脚跨进门槛,见秦霜神思淡定,他火急火燎道:“这个时候了,您还看什么书呀,哥、哥、回、来、了!”
他一字一句的重复,恨不得趴到秦霜的耳边去。
“嗯,本王听见了。”秦霜抿起唇,清冽的凤目黏在纸张上,心却飘到了墙外。
山寨众人回到卧玉镇的当天,全镇的百姓都出来相迎,城门上斑斓的彩旗随风飘扬,似乎在为英雄们的凯旋高歌。
贺彰骑马走在最前面,在一片欢呼声下朝百姓们抱拳致谢。
他身后的队伍很长,长的像是看不到尽头。
一声轰隆的巨响后,天牢的墙壁轰然倒塌,外面的疾风骤雨伴着嘶吼声、呐喊声一并涌了进来,有个灵敏的身影跳进来,向男人快速冲了过去。
“师父!师父您怎么样了——?!师父!”
看到一身血水的萧乾,唐莲几乎不敢认,感受到对方还有一缕气息,他立刻回过神,手忙脚乱的为萧乾解开绳索。
“不必见了。”萧乾半阖上眼,沉声命令道:“这次劫狱在京都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萧治不会善罢甘休,唐莲,传爷命令下去,命贺彰立刻返程,驻守卧玉镇。”
“是!”唐莲急忙推开门准备下楼。
“等等。”萧乾叫住他,冷峻的眉目里有看不透的情念和踌躇:“倘若秦霜问起来.....就说、就说爷在京都还有事要处理。”
“胡扯。”
停顿许久,他又补充道:“若让他瞧见,太没面子了。”
话虽然说的逞强,男人紧握的手掌却在抖。
听见他的问话,萧乾伸出手,瞅着自己光溜溜的指头皱眉:“爷不能这样回去见秦霜。”
“可是、王爷还在等师父!”唐莲错愕道。
萧乾的面色不改:“爷的指甲都没了,头也秃了一块,怎么能回去见他,真是太狼狈了。”
看着萧乾因失血变得苍白的脸庞,戚默庵的动作很犹豫。
“动手吧。”萧乾神色淡然地坐在铜镜前,沉声命令道。
“......是。”戚默庵低声答应,手指缓缓动了起来。
“好....贺大哥保重。”他咬了咬牙,颤声叮嘱道。
明白对方所说的断后是要将天牢炸毁,唐莲不敢再逗留,忙带着萧乾匆匆离开。
等抵达郊外的驿站,戚默庵为萧乾医治后,唐莲才明白他为何不肯回卧玉镇。
奉天第八年,渡关山两千九百六十人北上京都,迫近都城,疏散民众一千四百五十余人,禁军关闭城门却势不可挡,渡关在京都来往穿梭,如入无人之境,破天牢,分遣于都城,埋雷火数百只,禁军四散而逃,借夜色将黑,救出梵音寺众僧及百姓共五百八十余人,史载记为“梵音之变”。
京都的天沉黑如墨,似乎已经卷入了滔滔洪流。
黑沉沉的死牢尽头,穿过昏黄的光线,一个黑发男人浑身赤裸的被绑在十字木桩上,他浑身遍布鞭伤、烙伤还有干涸的血迹,尤其是腹部那凹陷下去的刀伤,使他整个人像刚从血浆里拖出来,散发着阴沉的死气。
“驿站?师父我们为何不.....”
“唐莲,你先带萧爷走,俺来断后!”
唐莲的那句“为何不回卧玉镇”还没出口,转身砍死三个禁军的贺彰便冲他大吼道。
“秦霜.....”萧乾的状况很糟糕,他眼前一阵模糊又一阵漆黑,下意识叫着心里所想的人。
闻声唐莲的鼻翼翕动两下,忍住哭声道:“师父,王爷在等您回去,大家都在等您回去,您要坚持住....”
他用右肩撑住男人的身体,带他快速走出地牢。
可萧乾身形高大精悍,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把脸憋的通红,非但没挪动半步,还不慎碰到了男人腹部的伤口。
发现萧乾的血越流越多,唐莲哭的更大声了。
“小子.....哭什么、哭.....爷、还没死呢。”
绳索勒的很深,再深一点,恐怕就会磨到男人的骨头。
看着萧乾紧闭的双眼,唐莲鼻子一酸,颤声道:“师父,您不能死.....王爷,王爷还等着您回去呢.....师父....!”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听了他的话,宋祭酒缓缓蹲下身,轻声道:“王爷一定很想很想哥哥吧?”
秦霜的手指抠进了书里,没有说话。
“您好多天都没怎么用膳了,昨晚我起夜时,都三更天,看您房里的灯还亮着。”
外面日光正盛、绿茵萌动,恰是一片好风光。
他特意坐在窗棂下,萧乾若是推开门,第一眼便能望见他。
他也好最先瞧清楚男人眼中的思念和情愫。
“王爷!王爷他们回来了!”
偌大的庭院里,一道天青色的身影在长廊上飞奔,带着喜悦夺门而入。
秦霜正坐在窗边翻看医书,听见动静,他捏紧书角,面上却故作平静。
说罢,他紧闭上双眼,以此掩饰自己的难堪。
“是......”
少年低下头,忍住内心的难受劲儿,匆忙跑去传话。
戚默庵和唐莲都明白这个“他”是谁,看着萧乾棱角分明的俊脸,两人都沉默了。
“贺彰他们可回来了?”直到萧乾再次开口,才打破这哀伤凝重的氛围。
戚默庵给他缝针的手顿了下,立即回话道:“回来了,兄弟们都在楼下等着呢....萧爷是不是要见贺彰?”
他低沉喑哑的嗓音让唐莲红了眼眶。
“哪怕没有头发,师父也是最帅的。”少年哑声道。
萧乾沉下脸摇头,淡淡吐出两个字。
随着他的动作,萧乾墨色的发丝轻轻落地。
唐莲在旁边盯着这一幕,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趁两人不注意时,他悄悄弯下腰,把萧乾掉落的碎发捡进手里。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回卧玉镇?”把那些头发丝包好后,唐莲低声问道。
萧乾伤的很重,严重到连戚默庵都感到棘手,硬是耗费一整夜的时间,才把命悬一线的男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次日一早,小厮从厢房里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使整座驿站的气氛异常紧张。
“萧爷,您头上的伤.....不好缝合.....戚某、戚某得把这片头发给您剃了.....才能、”
外面下着暴雨,一滴滴水沿着房梁滴落,砸在他精壮的手臂上。
滴答——滴答——
豆大雨水有些冰凉,砸在皮肉上很是刺痛,可男人依旧没有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