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茨立刻觉得浑身开始幻痛,他老老实实回答:“丘戟师叔上次回来锻炼我们,还是没人打得过他,但我接丘戟师叔的招最多。“
这证明挨的打也最多,慈殊立刻开始上上下下看屠茨。丘戟一旦进入状态就下手没轻没重,丰杏的手艺一开始就是在断崖弟子的身上练出来的。他问:”你想去那里学习吗?“
”走之前,丘戟师叔不准我参加训练时用开了刃的武器,要我天天弹清心曲。”屠茨很无辜的摊开手,“我不知道这算收了我还是没收我。”
“好嘞!”
吃饱喝足,慈殊满意地小小吐出一口气,虽然他修仙早已到辟谷的境界,可他漫步人间,总觉得既然成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切身体会人间烟火——此处尤其指四处搜罗美食(偶尔收集点小孩)——也是相当幸福的选择。屠茨的手艺真不赖,他只是在慈殊下厨时打个下手就把手艺全学了去,这种勤快聪明又热情的孩子怎么会不讨喜呢?慈殊在心里暗暗回忆疑似拒绝了屠茨的面孔。
见师父心情很好,脸上不是平常有礼的微笑,而是放松下来,呈现一种更接近面无表情的自然,他小心翼翼的问:“师尊,您要搬到真缘峰吗?”
慈殊的确饿了,他先是“看见”了过多影像,再和方恩居做了一场,去稚园巩固结界,真气和体力都消耗的厉害,不过这种情况下反而“看到”的几率会比较小。他已经说过不会再依靠方恩居,好让宗主早日断情绝念,修成无情道,也算如果他再教育屠茨失败后的一个保险。
一碗阳春面很快见了底,慈殊有些意犹未尽地拿帕子擦了擦嘴。
屠茨问:“师尊想吃牛肉宽面吗?我仿照您描述过的那个口味做的,面都是自己擀的,牛肉也是自己卤的,新鲜的可好吃了。”
“师尊!!!”一声饱含愤恨的狂吼振聋发聩,死人都能被喊得心惊胆战不得不回魂。
即便只是回忆,慈殊仍然为这声吼叫感到心悸。是啊,屠茨是我的学生,我去哪儿了?为什么我没“看到”我?
我死了。一个声音在悄悄下了结论。
屠茨垂死挣扎未果,背着琴下山了。
屠茨惊喜地站起来,说:“我愿意,当然愿意,我想和您下山!”
倒也不必如此激动?不过镇缘宗再怎么大,从小到大都不离开是有点憋,他有意忽略那些在悬崖峭壁洞窟里一修炼就几十几百年的人,对未来有了一个基本的规划。
屠茨很快收拾完自己的小包袱,他没有财产,也不留恋这里的什么,就带了换洗衣物。
但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慈殊读懂了他的意思,他对着屠茨小小地微笑了一下,问他:“你愿意跟我一起下山云游吗?”
屠茨惊喜地睁大眼睛,嘴里还有点犹豫地说:“我是魔界后裔,宗门规定是没有门派接受前不得随意下山,下山了也要有人陪同......”
慈殊看着他。
是不是我变得更强更靠谱了就有资格了呢?如果治好师尊的噩梦眼睛痛和心痛他就有机会了呢?这是屠茨最常假设的事情。
想和师尊一直待在一起,他想着。小时候他只是单纯粘着师尊,对所有靠近的人龇牙咧嘴,长大后他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修仙之人清心寡欲,慈殊不同,他有道侣,感情充沛,这让他像一盒拆封过的精美点心,有人先尝过一口又把他远远搁置在桌上,由不得其他人蠢蠢欲动,也想尝上一尝。
能和师尊黏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日常的相处就像在附近嗅闻点心香甜的气味,饥饿感掌控着屠茨,这让他几乎忍耐不住,狂吞口水之余拼命提醒自己师尊只有一个,弄跑了弄坏了就没了。
这不符合断崖的画风啊,一堆拿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战斗狂男女中冒出一个弹清心曲的弟子,太诡异了。丘戟的断崖实力至上,屠茨既然挨打最多,证明丘戟对他也有很大的期待,可清心曲?而且屠茨显然还是离开了。为什么?最后看到的片段中也没有丘戟,他不是会回避战斗的人。或许提前分开也好。
慈殊问:“你喜欢那儿吗?”
屠茨想了想,说:“那里很适合我。”
“不。”慈殊有点诧异他怎么会这么想,倒不如说,从今天起,除了镇缘宗底下各派必要的聚会,他不会再去那儿了。
屠茨松了一口气,问:“那您把房间全收拾了是做什么?要扫除吗?”
慈殊的脸严肃起来,他问:“你前段时间去断崖体验了那里弟子的生活,那里如何?”
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慈殊,浑身上下散发着“吃嘛吃嘛吃嘛吃嘛吃嘛吃嘛吃嘛吃嘛吃嘛”的撒娇气息。
你这两天都做了些什么?我这里是修仙之地不是厨师学校啊!为什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小孩身上会充满长辈爱你就拼命投喂你的气息?我才是照顾人的那一方!
“可以一试。”慈殊矜持地说,“记得放香菜。”
那就更要快点了,至少不要让屠茨变成未来可能的样子,也不要让任何人毫无道理的因为仇恨死去。慈殊听见了脚步声,调整好表情。屠茨蹦进来,飘着葱花的肉丝阳春面一点儿都没撒。他喜滋滋把面放到桌子上,说:“快尝尝看。”
慈殊尝了一口,称赞道:“你已经阳春面出师了,真好吃。”
“我碗里加了一筷子头的猪油。”屠茨托着腮,笑嘻嘻的,像个满怀期待送出了对方喜爱礼物的孩子,“喜欢的话师尊只管开口,我以后都做给师尊吃。”
慈殊问他:“你的琴呢?”
屠茨表情凝固了,“真的要重修?”
慈殊理所当然地点头:“你弹的真的不怎么样啊,跟着我要勤加练习。”
屠茨秒懂,但不懂里面有什么操作技巧,“可我已经从学堂毕业,必须前去宗门下的各派?”
“可以不毕业。”慈殊动用身为镇缘宗基础修仙学堂一把手的特权,“断崖投诉你的清心曲弹得他们差点走火入魔。我身为你的老师,提议这门课重修。”
他在屠茨渐渐亮起来的眼神中又问一遍:“你愿意跟我一起下山云游吗?”
屠茨最后用脸在慈殊肩膀上使劲儿蹭了蹭,松开他兴奋地说:“吃不吃肉丝阳春面?我按照您上次教我的方法做的。对了,您吃了早饭吗?”
慈殊忍不住微笑起来,点头让屠茨去端面,看着屠茨快乐的背影,他的心里泛起了忧愁——多好的孩子啊,怎么,怎么就,怎么就成屠了三教九派二十一宗的大反派呢?不对,镇缘宗还没被屠完,他在最后看到师兄冲破关卡,完成了无情道,彻底脱离肉体凡胎,所以,应该是赢了吧。
他记得他“看到”的断断续续的画面中有周围人厌恶惊慌的眼神与窃窃私语,拒绝,屠茨徘徊,拒绝,屠茨离开,拒绝,屠茨浑身是血的狂奔,一个洞窟里传来非人的吼叫,金色的怪物身上流淌着岩浆,身后无数的魔物踏出沉重的脚步,大地裂开,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