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漪脱口惊呼:“舅——”
元虹回身捏住方云漪的手,微微摇了摇头。方云漪赶忙低下头去,期期艾艾藏在万俟兄弟背后。
东迦罗走过去单手扯下门扉,干脆利落往地下一顿,那门扉就此立住不动,他微笑道:“阿弥陀佛,赵教主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说话,一大清早挂在房梁上练轻功么?贫僧佩服得紧呐。”
万俟兄弟、闵莲君不大熟悉这些二三流的中原门派,方云漪望向严惟洲,严惟洲颔首道:“虽然这些帮派的声望地位都及不上华虚门,但也算是人多势众。不过,华虚门的武林同伴也不少。江南一带侠义道群豪,几乎都唯华虚门马首是瞻。”
东迦罗站起身来,说道:“时间紧迫,我自当全力以赴,我先走——”
忽然严惟洲神色一凛,右掌翻转斜切,将桌上一只檀木莲花摆件拍飞出去。
方云漪说道:“你一人出去奔忙联络,叫人好不挂念,不如我们陪你一起去?”
东迦罗说道:“不打紧,我一人足矣。你们都不便泄露身份,还是不要抛头露面、横生枝节。”
元虹说道:“东禅师今日打算走访哪些门派?”
窗纸上透出微弱晨光,方云漪索性披衣起身,拿凉水洗了脸,推门走入院中。
深蓝天空中绣着一轮朦胧月亮,星子闪闪烁烁,东方已初露曙光,夏日清晨,无比静谧秀美。
方云漪轻轻呼了一口气,心想:“但愿江湖纷争能尽快平息下去,余生每一个早晨都永远如此安逸。”
四个人老鹰捉小鸡似的在屋子里你捉我躲,弯来绕去,丁玲桄榔不住碰翻桌椅摆设。
闵莲君冷眼在旁看着,嘴角微微往下,暗道:“这姓赵的匹夫也太不识抬举。狼兄弟不愿跟他撕破脸面,我却不在乎。他要是敢强行带走云儿,我跟他没完。”右手暗暗摁住了灵蛇软剑的剑柄。
赵璋仪喝道:“方云漪,你当我是来跟你耍子的么?快出来,随我去见你娘!”
元虹无可奈何,只得伸掌切向赵璋仪手腕,稳稳当当接过了这一招。
方云漪趁机缩头躲在重陵背后,两手紧紧抓住重陵的腰。重陵反手护住方云漪的身子,毛茸茸的尾巴在披风下轻轻摇动。
赵璋仪脸露愠色,手腕一翻,一招“追风逐电”抓向元虹面门,足下飞速迈步,企图绕到后面去抓方云漪。
方云漪一惊,缩身避了过去,嗫嚅道:“舅舅,我不是不听话,但你有什么安排,总要跟我分说明白。我不能稀里糊涂跟你去啊。”
赵璋仪怒道:“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些年来我和你娘都待你不薄,我还费尽苦心为你安排终身大事。如今朝天教为了你闹得声名扫地,不容于世,你还东拉西扯拖延时间。就算你不顾朝天教,难道连你娘的死活都不顾了吗?昨夜有人放火烧寺来加害她,可见多少人盼着要取她性命呢!”
方云漪欲言又止,赵璋仪再次伸手来抓方云漪的手腕。他这次出手极快,方云漪只觉得一道铁箍紧紧扣在手上,情急之下只得催动龙华神功,另一只手反切赵璋仪的手腕。
赵璋仪眼看着方云漪头顶龙角,眼眸银白,不禁微微一抽嘴角,胡须跟着不住颤动,说道:“好,好,果然是个龙种。你永世千年休得再叫我舅舅,我可担当不起!”
方云漪急忙穿过万俟兄弟中间,快步走到赵璋仪面前躬身行礼。赵璋仪侧过身不肯受他的礼。
方云漪哭丧着脸道:“舅舅说的哪门子话?从前在问鼎峰上,舅舅待我那般亲厚,我一直记在心里。如今我连累得娘亲和舅舅遭遇祸事,我真是惭愧得无地自容。”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再提婚约
众人说了一会子话,只听外面院落逐渐安静下来,虫声唧唧,夏风吹得窗纸扑棱棱轻颤。
东迦罗说道:“夜深了,咱们早些休息罢。明日一大早,我就前往玉簪镇游说各大门派。”
赵璋仪抬头一瞧,那朵木莲花深深嵌在房梁之上,可见投掷之人手劲极大,但木莲花本身并无一丝破裂,又足见那人借物传力,运劲何等巧妙。
赵璋仪心道:“方才是东迦罗出手么?可他功力是刚猛一路啊。”心中起疑,面色不虞,两手一震衣袖,说道:“龙太子大驾光临中原,赵某岂能不来拜见?只是太子遮遮掩掩,似乎是见不得人,赵某倒不敢冒昧打扰了。”
方云漪一听自己身份已经败露,心中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只得掀开兜帽,挤出笑脸道:“舅舅,你老人家好啊。”
只听嗖的一声,那朵木莲花夹着劲风击穿屋门,迅如电光般蹿上外廊横梁,藏在梁上那人轻轻哼了一声。
众人一惊,心想:“有人在门外偷听!” 万俟兄弟纵身而起,迅速度弯弓搭箭,挡在方云漪身前。闵莲君坐得较远,眼看插不进去,只得左手扣了几枚昆玉鳞,凝神瞧着外面动静。
屋门被小小莲花撞得松动脱落,半边木门沉甸甸耷拉下来,忽开忽合,吱呀作响。只见一道蓝色人影缓缓落地,身法甚是端凝,却是赵璋仪。
东迦罗说道:“自然是以禅宗佛门一脉为先。这回群雄大会不光邀请了江南一带的几位佛门高僧,连西南的卧龙寺、松山寺、普渡禅院,还有北方的燕朔寺、圣音庙,也都收到了请帖。这些名寺古刹或是方丈主持亲自前来,或是委派门人弟子代为出面,大伙儿七七八八都住在玉簪镇上。宝济方丈昨日已替我分发名帖,尽力将大伙儿邀在一处说话,也可节省些时间。”
严惟洲说道:“中原佛门武学昌盛,各大名寺高手如云,若都能拉拢过来,那将是不小的助力。”
东迦罗说道:“此外,安西府凌云门、西江城兰溪会、卢州望族欧阳氏等等武林同道,一向与我极乐寺颇有交情。这些帮派规矩清明,首脑人物也都不是好战之辈。想来贫僧所说的道理,他们能听得进去。”
几个小沙弥拿着扫帚簸箕走到院中洒扫,扫帚划拉地面,发出沙沙沙之声。
不一会儿,众人都起来了,个个严严实实围着黑风披风,聚在东迦罗的屋中说话。
唯有东迦罗头戴宝珠发链,身披雪白袈裟,手里拄着黄金禅杖,风度俊朗,精神奕奕道:“我自去拜访诸位武林中的朋友们,诸位在此静候佳音。”
元虹沉肩定气,凝神应对朝天教教主的嫡派掌法,轻轻巧巧将千钧劲力卸在一旁。
赵璋仪掌上招式花样百出,一边掌劈元虹,一边伸手去抓方云漪。可他的手往左边抓,元虹就滑步挡在左边,他背后是重陵,重陵背后才是方云漪,赵璋仪手臂急伸,总是差了半点儿抓不住方云漪。
赵璋仪怒斥一声,换了只手再往右边抓,元、重、方三人又连成一串快步相避。
赵璋仪收回手去,气极反笑道:“好呀,要动手么?”
方云漪揉着手腕退后一步,说道:“不,我不敢跟舅舅动手……”万俟兄弟收起弓箭,悄无声息挡在他前头。赵璋仪毕竟是长辈,尊卑长幼之序分明,他们不好主动出手。
赵璋仪见这两人遮头遮脸,只当做是侍卫之流,看也不看一眼,呼的一掌拍向后面的方云漪,说道:“快过来!”
赵璋仪斜眼瞅向方云漪,似是在估量他是否虚情假意,半晌才把语气放软了几分,说道:“嗯,若是你还顾念以前的情分,愿意认我这个舅舅,你就……你就跟我来罢。”
方云漪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说道:“去哪儿啊?”
赵璋仪说道:“小孩子家家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你乖乖听话就是了,我自有安排。”说着伸手来抓方云漪的手腕。
于是众人各自归房休息。法叶寺将东迦罗安顿在禅房中,其从人则住在东西耳房。方云漪独自睡在小床上,忧心忡忡夜不能寐,直翻腾到天将亮时才迷迷糊糊睡了。
梦中一副身子飘飘荡荡,孤魂野鬼般又来到后山,只见那阴森森的古柏树下,一条麻绳孤零零吊着他娘亲,长发披散挡住面孔,在凄风中摇摇晃晃。
方云漪浑身一震,登时醒了过来,身上已出了一身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