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忽然道：“罗木，发信号弹吧。”

罗木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顾诚指了指城外，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跳跃着朦胧的黑影，正快速地朝着人群奔来。

罗木已经调查完将结果报告给了上司，确实是魔眼，整个城都慌乱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顾诚，格格不入。

“顾大夫，你……”

顾诚神情懒懒道：“能有什么事呢？倒是你，得快点恢复啊，情形很糟糕呢。”

“啧，又疯了一个。”顾诚往一边看了看，站直身体，往远方走去。

“阁下，请您小心一点……”身后的人忽然大声道。

顾诚没有回应，算是默认了。

过了一会儿，顾诚才揉了揉太阳穴，神情淡淡地看着面前的战斗。

鲜血，惨叫，都与他无关。

然后白衣男人就没有再动，只是靠在墙边，似乎在闭目养神。

他看不太真切，可是他的好友却看得清楚。

白衣男人的身体都依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对身边的战斗和呼号充耳不闻，即使好几次怪物都快冲上来，他也神色未变，似乎完全不关心外面的事情。

白袍男人轻轻笑道，幽深的眼眸却没有笑意：“别乱动，快点休息，那边的也快疯了呢。”

黑衣男人顺着顾诚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红了眼的同僚，还是他的至交好友。

他拉紧顾诚的袖摆，紧张得喉咙滚动：“救他。”

男人看着白袍男人站起，走向了一个红了眼的同僚。

“不想疯的话，就下来，我能帮你缓解。”顾诚站在下面，黑衣人站在上面。

犹如红宝石的眼里本来满是杀戮的疯狂，听到这话却微微一愣，他顿了顿，然后一剑削掉了一个人形怪物的头颅，没有理会顾诚的话。

这也是天道所希望的，改变守城之战的结局。

不过顾诚并不觉得，自己现在有能力改变一场浩大的战争。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顾诚抬头，温声道：“没关系的，去忙吧。”

“去吧。”

林柳桐抿了抿唇，没说话，转身就走。

顾诚将药箱往身边一个守着他的小兵怀里放：“学会了吗？学会了就去救人。”

小兵呆愣了一会，才对着顾诚的背影道：“大夫，你要去哪儿？”

顾诚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到林柳桐身边，双手搭到浑身颤抖的黑衣人肩上。

顾诚又起身前往下一处，走动时，观察着城外，有一种丧尸围城的末日景象。

他将视线投到城墙上的黑衣人身上，观察着他们的眼睛。

隐隐有些发红。

伤兵松了一口气，嘴角带着一丝幸存的笑容，晕了过去。

“快，抬走。”

“大夫，这里需要包扎。”大声的呼喊传来。

他忽然想起在西户城，顾诚在看的医书。

白袍男人的身上染上了受伤士兵的血，这下倒让他看起来像个大夫了。

城主府的传令兵来了，林柳桐将除魔卫派出去不少人，东城的压力忽然大了许多。

士兵们脸上尽是惧色，好在还有同伴，才能一起将怪物打下去。

更强的怪物来了，它们一跃而起，引起一阵惊呼，又被除魔卫一剑斩落。

每一段城墙上都站着一个黑袍人，将较强的怪物斩杀。

“堵住门，所有人，跟我上楼守城。”

林柳桐跃上城楼，就瞧见远处高处静静伫立的白色身影。

在所有人都慌乱恐惧的时候，他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直到所有平民撤入城中，林柳桐才对手下道：“撤！”

黑衣人一个个跃入城门，断后的林柳桐道：“关门！”

“大人？”林柳桐还没进来，官员怎么敢关门。

顾诚道：“无妨，不会妨碍你们守城的，去吧，怪物会爬墙的。”说完指了指又跑到墙角下的怪物们。

那小官员面色大变，再也顾不得顾诚，急忙跑走了。

顾诚看着城外，百姓十不存一，遍地是受伤哀嚎的人群。

希明落到顾诚旁边，焦急地问道：“罗大哥呢？”

顾诚指着罗木所在的地方，他一直注意罗木的动向：“他下去有一会儿了，你最好去接应一下他。”

希明看了顾诚一眼，来不及去探查此人的怪异之处，就飞一般往罗木身边冲。

“我知道了。”林柳桐心中有一丝阴霾，还是转身离开了。

顾诚则靠在门上，望着外面有些雾蒙蒙的天，神情冷漠。

魔眼，是的，他自然知道是魔眼，而且是一个超级大魔眼。

“用力啊！”官员在旁边嘶吼着，他忽然拿起身边的枪，用力门口乱刺，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士兵们顺利地往前推进。

一只手倔强地入门缝，城门夹住碾碎，然后是经久不绝地惨叫，叫得所有城内所有的人都心惊胆战，直到最后一声惨叫，那手的主人失去了声音。

官员扔下长枪，扶着墙呕吐，他也是从士兵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可这样杀害平时要保护的平民，他是第一次。

门口渐渐地小了，士兵们犯了难，手下的力收了些，又被赶来的人群撞开了一点。

官员大吼着：“你们在干什么，关啊！”

旁边的下属劝道：“大人，再等一会吧。”

“愣着做什么？快啊！人来了就关不上了，不想死就给我关！”守城官员怒吼着。

关门的士兵犹豫着渐渐关闭，被门口冲来的人挡住了，他们用了点力，又将人挤了回去。

“快进来！”里面的人急忙拉着堵在门口的人进门，掉了一地的行礼。

当危险渐渐迫近，人群发出了惊恐的躁动，有人想往城内跑，却被后面的队伍挡住，一瞬间，前后就撞得人仰马翻，怪物还没先到，人群却已经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然后被一群狼冲入，惨叫声在旷野里格外地响亮，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远远看去，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屠杀。

罗木的身影冲入人群中，将跑到前面的怪物一剑枭首，却架不住越来越多的怪物在他身边屠杀，带起一蓬蓬的鲜血。

“顾大夫，你赶紧离开，我得下去。”在保护顾诚和下去救人之间犹豫了一下，罗木下定了决心。

“去吧，小心。”

罗木深深看了顾诚一眼，跳下城楼，朝城外飞奔而去。

顾诚微微一顿，点头道：“好。万事小心。”

顾诚转身往城主府去，找到了林柳桐道：“城内好像出现魔眼了，罗木去调查了。”

林柳桐面色一变：“你先去休息，我去找城主。”

罗木面色大变，来不及思考，就发出了信号弹，烟火在空中炸裂，一瞬间许多人抬起了头。

林柳桐看到信号弹，脸色凝重，立马带人往东城门赶去。

“怎么会？”发射了信号弹的罗木仍感到不可置信，就算有怪物，也该是从西边来，怎么会从东边来呢？

“怎么了？”

“我们回去吧，外面太危险了。”

顾诚看着城外，罗木只能看到他平静的侧脸。

————

顾诚站在东城门楼上，看着城外浩浩荡荡逃离的人群。

罗木跟在他身边，不知他为何要来这个地方。

顾诚摆了摆手。

不断有人从他面前路过，他的眼神却不为他们而停留。

“你没事吧？”

顾诚身边的黑衣人问道，他直觉对方似乎不太对劲。

“父亲，您该休息了。”天道忽然出声道。

顾诚的态度第一次很冷硬，他近乎是命令道：“小天，这次，别干涉我，保持这具身体的行动能力。”

天道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父亲，我听从您的命令，不过能坚持多久，由您的精神决定，如果您坚持不住了，身体会自动进入睡眠。”

顾诚轻声道：“自然。”

白衣飘然离去，黑衣人眼底是深深的忌惮和猜疑，可又充满了对生命的眷恋和寄托。

他紧紧地盯着那边的情况，就见好友朝白衣男人身边跃下，被对方抓住了手臂，好友似乎清醒过来，想要退后，却差点跌倒，被对方扶住了手臂，退到了后面。

顾诚却并没有动怒，他微微勾起嘴唇，再次道：“下来。”

这次的声音很温和，却让黑衣人猛地一晕，朝顾诚的身边跃下，然后就被顾诚抓住了双臂。

随着黑气脱离，黑衣人猛地清醒过来，想要退后，却发现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离了，被白袍男人一拉，按在了城墙上。

顾诚蹲下身，扶着跪倒在地的男人道：“休息一下吧。”

男人抬起头来，额前全是冷汗，他深深地看着白衣男人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顾诚扶着他退到墙角，轻轻一笑：“没关系的。休息好了，还要继续战斗呢。”

黑气猛地涌入那双染着鲜血的手，随着黑气离体，黑衣男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林柳桐拉着顾诚的手，眼里满是担忧和焦急：“顾诚！”

这样就没法瞒下去了啊。

顾诚在城墙上跑动着，当战斗持续到一定时间，所有人陷入了疲惫，伤亡开始增大了。

忽然，一声怒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林柳桐第一时间跃了过去，制服了眼睛彻底红了的黑衣人。

顾诚接过身边的士兵自觉递过来的药箱，默默叹了口气，是什么让他们觉得他是一个大夫呢？还把药箱都优先递给自己了。

他接过药箱，快步走到伤兵身边，面色沉静，动作却很快，将金疮药撒在伤口上，然后动作麻利地用绷带将伤口缠住。

“大夫，这里。”

战斗持续着，伤兵越来越多，顾诚的身上沾上了不少鲜血。

一个肚腹被利爪拉开的伤兵拉住他的白袍道：“大夫，我不会死吧？”

顾诚看着对方年轻的面庞，沉静的面庞微微缓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当然，你不会死的。”

一个霍乱整片秦国西部的魔眼。

他之所以留在西户城这么久，就是为了参与一场前期非常重要的守城之战。

这场战斗对于主角来说非常重要，奠定了整本的情感基调。

林柳桐立在城墙上，远远地斩出一道剑气，将一个行动敏捷的人性怪物斩为两截。

他注视着全场的战斗，哪里危急，就去哪里。

他忍不住去看顾诚在哪儿，发现顾诚已经离开了原先的地方，帮着本地的大夫给受伤的士兵包扎。

林柳桐转过视线，大声命令道：“散开，守城。”

怪物没有那么多智慧，城门撞不破，就开始爬墙了。

敏捷的怪物已经爬上高高的城墙，被恐惧的士兵用长枪乱刺推下城去。

“听令，关门！”

城门渐渐合拢，林柳桐抓住时机，一剑斩过，面前的怪物均被斩成两截，他轻轻一跃，跃入即将闭合的城门。

林柳桐不动声色地休息着，皱着眉看着面前被暴力撞击的门。

林柳桐带人护送着仅剩的人边退边清理，慢慢退到城门下，远方是源源不断的跃动的怪物，有人形也有动物。

“开门！”林柳桐在楼下喊道。

官员急忙开门，幸存者鱼贯而入，鲜血不断打湿地面的青砖。

罗木身上已经有了几道伤，若非此刻足够混乱，若非怪物们没有人领导，他早就该死了。

希明的到来让他的压力减轻不少。

“这位大人，请下楼吧，这里不安全。”一个小官员气喘吁吁跑过来对顾诚道。

城门被暴力的撞击着，官员压下恶心，命令士兵上楼守城。

这时，林柳桐已经带人跃上了城楼，看到了城门外的地狱景象，也看到了城楼上的那道白色身影。

他来不及和顾诚说话，没有任何犹豫，带人跃下了城楼，将城门口撞门的怪物斩杀，然后往更外面冲去。

官员眼睛通红，指着门外：“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怪物来了！”

朝门口奔跑的人群忽然倒下，一颗颗脑袋忽然飞了起来，献血洒在满是尘土的大道上。

“关门，快关！”关门的士兵惊慌起来，猛地用力推门，却被门外的人挤着无法闭合。

离门不远的人不管不顾地扔掉了所有行礼，嘴里哀求着：“别关门，还有人！”

城内的士兵推着门，门缝渐渐小了，城外的人疯狂地奔跑着，有人摔在了地上，爬起来就跑。

也有人拖着孩子，孩子摔在了地上，大人连忙往回抱起孩子继续跑。

人们甚至分不清他是杀人还是杀怪物，看到他只有尖叫和恐惧。

“关门！关门！”守城官员声嘶力竭的喊着，看着远处朝城门本来的人群，他的声音里带着恐惧。

门口还有未走远的出逃的人，离得近的拼命外城里挤，眼见着跑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士兵们有些犹豫不决，动作都慢上几分，即使他们很恐惧。

就这么一会儿，城楼上已经一片哗然，守城的官兵已经注意到了城外的动静。

命令声，呼喝声响成一片，听声音都能感受到极致的紧张。

城墙上跑上来许多士兵，却没有人来管顾诚，顾诚就站在原地，看着城外惊慌溃散的人群。

顾诚的面色依旧十分平静，他缓缓道：“林大人，早做打算，魔眼爆发，西户城也难以幸免的。”

林柳桐猛地抬头，看着有些异样的白袍男人，眉头轻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平静得太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