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眼一瞅,是顾太尉与皇兄正在议事。
不愧是顾太尉,宝刀未老,老当益壮,老人家腰杆挺得笔直,正理直气壮、振振有词道:“……圣上您看,犬子和祁王殿下也是青梅竹马,哦不对,是竹马竹马,自小相识,形影不离,出双入对,情比金坚。犬子温润如玉,玉树临风,风流潇洒,洒脱不羁,在紫禁城中也是个口口称赞的好儿郎,更是对祁王殿下痴情滴很呀!”
说罢,老人家装模作样地挥袖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陛下,臣此来就是……”
宫娥解禊艳阳时,鹢舸兰桡满凤池。
春水如蓝垂柳醉,和风无力袅金丝。
祁王左右观望,宫人皆识他,任由他随意闲逛,无人能拦,无人敢拦,无所禁忌;一路畅通无阻,不觉到了御书房,此处乃皇帝御用处理公务之处,太监、宫女们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不出意外,皇兄便在此处。
诶诶诶?
……
他是个闲散王爷,无需上朝,不仅有个自己的封地,而且每个月固定领高额俸禄,说到底,他能活得这么舒坦,不还是承了皇兄的情吗?期间,也有好多朝臣来做说客,说甚么你皇兄当年也别无选择,也不容易什么的,连小楚都加入了他们的行列,甚至那两个来化斋的和尚……也罢,这三年的冷静期也够了。
……
过几日。
王爷,有故人相见。
北辰珏:“……”碎了呜呜呜。
除了这等事,祁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太后评评理,谁叫他没有母妃呢,他不是指告状,而是以第三人称转述:我有个朋友,他兄弟承认喜欢他云云。
到凤翔宫倾诉了一番,路过郎仙殿,又进去欣赏一遭,兜兜转转来到正阳殿,不禁触景生情。他于此处,住了足有十一年。偌大一个皇宫,他如同出入无人之境。
看到寝宫显眼处摆着一花瓶,精致可爱:白玉金边素瓷胎,雕龙描凤巧安排;玲珑剔透万般好, 静中见动青山来。
一时无声。
祁王踏出的脚,默默地收了回来,皇兄在顾伯父前当面承认,到底是令他有些尴尬的,他转头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天行,暗暗警告道:“不许告诉皇兄本王来过了!”
天行苦笑:“这个,属下真不能保证……”我能说甚么?我还能说甚么?刚才拦了你,是你不听啊!
顾伯父怎么回事?有问过与明的意见吗?与明得知顾伯父善做主张这件事吗?顾伯父莫非是老糊涂了?两个人都是男人诶!
本也是要见皇兄的,又平添一段心事,正好顾伯父也在这里,他要当面问清楚,手下正欲推开门扉,却听那顾太尉幽幽道:“……皇上,您这么反对,不会也是对祁王殿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心思吧?”
“呵。”皇兄轻笑一声,“纵你知晓,又待朕如何?”
“犬子风骨秀异,不满弱冠举进士,名在第一。方唱名,太史奏日下五色云见,左右皆贺。当年殿试也是圣上您亲自敕封的。”顾廉据理力争,打着哈哈道,“陛下,您先别急着拒绝,老臣并没说让殿下低嫁啊……犬子有自知之明,不求正君之位,便是侧君也无妨……”
“绝无可能!”皇兄五指紧握,青筋在手背上隐隐浮现,斩钉截铁道。
“况且,即便是朕,也不敢奢望……”
皇兄又在传唤他了。
说实话,他们兄弟俩之间的荒唐事,一拖就是三年,他总是拒之不见也不是个事:
王爷,有个人说要见你……
皇兄的指节漫不经心地扣着御案,闻言,他抬眸,面无表情的俊脸上覆盖上一层阴霾,威胁之意顿生:“嗯?”
“顾太尉,朕念你是两朝元老,忠心可鉴。你若即刻退下,此事不提便罢。朕那皇弟……你却是休要再想。朕之九弟乃皇族天骄,光风霁月,风流蕴藉,岂能嫁与你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即便他是新科状元,也绝无半分可能。”
咋地便是“不成器”了?
宫人们与“误闯禁地”的小王爷一对视,刚要通传,祁王便挥手示意:“嘘——且莫惊动皇兄。”
侍卫面面相觑,祁王站在门前也莫敢拦,天行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忽然跳出来挡在他身前,苦笑道:“祁王殿下,您等一等啊,不是我等不通事理,而是主子他……”
果然!此事不同寻常,皇兄又在密谋什么坏事吧!北辰珏心生疑窦,怀疑皇兄谋划不良,便不理他,直接趴在门缝边上,看皇兄要搞什么幺蛾子。
姑且见一见他,看他悔过如何了。他才不承认,是他不敢抗旨不遵呢!
紫禁城,皇宫。
三年,过午门而不入。如今故地重游,还似旧时游上苑,红砖墙、琉璃瓦,宽阔华美,真可谓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殿的四角高高翘起,优美得像四只展翅欲飞的燕子。宫内景致如初:
唔,杏儿,那个人是皇兄吗?
呃,嗯,这……
那就是了,不见。
价值不知如何,但花瓶的摆放位置和外表的光滑无垢,由此来看,皇兄定是极为珍惜的。
北辰珏好奇地拿在手中摸摸看看。
乒了乓啷!
眼见着顾伯父往这边来了,北辰珏赶紧拉着天行躲起来,正襟危色:“不能保证,也得保证。这事儿嘛,太尴尬了,本来三年前结下的梁子还没解决的。”
“殿下,可这不是我说不说的问题,”暗卫无奈而为难,一一指过那些宫女、太监、侍卫,“那么多人呢,不能因为我拦了您一下,您就揪着我一个人不放啊……”
“算了,你个没用的,撞见这种事,真是晦气,皇兄呢,本王先不见了。”
北辰珏:“……”果然如此!皇兄对他果有那样心思,可皇兄也真是,这种皇家丑闻怎能暴露给他人得知呢?
应该治他一个言语无状之罪!
闻言,太尉不禁震惊地抬眸直视天颜,又很快埋下了头,只做不知。
他顿了顿,似是觉得不必与人说道,继续说了下去:“尔等又怎敢言之配得上我家珏儿,妄想与他结为连理?顾太尉,此事就此打住,你下去罢。”
“皇上……”为了自家优秀的儿子,顾廉脸皮也是真厚,豁出去了,“您不妨再仔细考虑一下……我家那小子为了殿下茶不思饭不想就想祁王殿下/想到得了相思疾宁愿不要我这个爹也要嫁给祁王殿下/呜呜呜皇上你就不能体会我这个做爹的心吗……”
北辰珏:“……”老脸无极限,突破无下限。
不见。
殿下,其实那个人是圣上……
不见,他“微服私访”就“微服私访”,反正他现在不是“皇上”,本王警惕心强,害怕刺杀,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