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哼——我不是被醉鬼缠上了吧?现在走来的还及吗?
布兰登一边在心里琢磨自己如果现在走了,阿拉克丝醉成这样可能都发觉不了虫没了,一边其实还有点舍不得自己没吃完的小虾肉,心里甚至还能空出一部分心思想:亏你长成这样,真有胆子去那样的地方。
这厢阿拉克丝还努力捋直舌头,一字一句地说:“就在那,有个雄虫,快,快两百岁了,他就有个和,你的小虾虾,不相上下的小爱好。然后帝保供不起,加上卖信息素,也供不起,就会有一些雌虫,拿着,拿着东西去他家……”
可是帝保供养不起这一口小虾虾,早知如此不如让我从未吃过这一口小虾虾——”
“呵呵呵~”
在布兰登放声惨嚎的时候,在旁边喝得脸红扑扑的阿拉克丝笑了出来,他悲伤得太投入都没发现隔了个座位坐着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大美虫。
“我身强体壮,可以承担更繁重的工作;在学院成绩全优,在军队考取了深度应用计算和高级编程学位证明,如果公司需要随时能补到别的岗位;26h随时待机,接受加班,在攒够钱找高级雄多多交配前没有生育打算!”
哦豁——这他卵的竞争个鬼。
然后布兰登就被辞退了。
“读完了,十分精彩。”
“您对爱丽这个角色怎么看?”
借由他虫血泪垒起的故事存在一个致命的漏洞,就是这个串起一切的角色,无法解释他存在的原因。再精细纤巧的故事,一旦被观众看破了这一点,就会变成虚伪滑稽的寻欢作乐。逼使剧本无法完成的理由,此时成为阿拉克丝唯一的生机。
好急。
剧本有问题。
不愿意让我看到反悔,却需要我。
“……”
“那么请先尝试一个暗恋者主动和他心上虫搭话的场景。不要刻意的大胆或者羞涩,用你的眼睛说话,不是肢体。”
导演虫有些威严的声音响起。
天,阿拉克丝崩溃,这虫内定主角了。
“安金尼尔……我还以为你对这种题材没兴趣。”
又要共事了。等会儿,让我想想,最近还有没有选角的剧组。
他清了声嗓子,在接通通信的同时露出微笑。
“您好,我是安金尼尔。”
……
“从没放弃注视你。”
安金尼尔头垂着头,低声哽咽。
所以你也来,看看我吧。
安金尼尔做完每日的锻炼,满身大汗地望着面前的照片。
“我知道你在别虫面前是不同的。”
阿拉克丝就像一块未经打磨的宝石,从不同的侧面望过去便看到了不同的风景。
他一脸投入地思考,阿拉克丝几乎看呆了。
“你喝点白水不就好了?”
如果说虫族的建筑艺术风格是集凌乱与整齐于一体,乱中有序的感觉充斥在它的大街小巷,那么作为倾注了无数心力的建筑——石榴蜂房,看起来就像这句话的深入诠释。它就像将一个城堡当作巨大的面包似的斜斜切了几份,有一只隐形的巨虫偷偷到来吃掉了其中几块,又拿来一座现代风格的大厦当蛋糕,按照缺口将它仔细切好,又严丝合缝地将它们合起来,最后趁着未明的晨光静悄悄地溜走,以为谁都不会发现——差不多就是那样的感觉。
有一瞬间阿拉克丝流露出分外阴郁的神情,但这个表情就连当时的安金尼尔也没能读懂,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沉浸在明白了阿拉克丝另一个侧面的感觉里。
安金尼尔恍然了悟为什么阿拉克丝在他主动上前搭话时,露出了那副认真到仿佛要仔细记住他长相的表情。对阿拉克丝来说,主动退开找准自己身份定位的虫连出现在他记忆的资格都没有。
太酷了吧。
“真是太惊虫了,你走来的那一刻,我甚至以为自己置身于天国,便是驾驶星舰迎面撞进一片发光星云也不会比这冲击感更强了。”
阿拉克丝没有一瞬因这华丽的吹捧露出不一样的神情,相反,他只是因为安金尼尔是第一个主动靠近他的虫而认真看了他一眼。安金尼尔立即察觉出了这一眼的不同,他心里那点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加了解阿拉克丝的心思立刻催促着他开口:“你似乎对伯尔夫有点失望?”
“……”
安金尼尔推开门,同时另一只手按下灯的开关。骤然明亮的室内摆满了大大小小同一只虫的照片。他脱下衣服,原地做了几个拉伸,在他腹部内部生殖腔的位置覆盖了一道无比狰狞的疤痕,他俯下身做了几个单手俯卧撑,在背后通过来的位置也留有同样的疤痕。
阿拉克丝,不管他表现得多么单纯无力,他都不可能是个真正驯服的虫。那个外表,就注定了他身边不可能风平浪静。
客厅中央,是一幅巨大无比的照片。如果将这间房间比作镶满钻石的戒指,那幅照片便是毫无疑问的主钻。照片里的青年穿着白色的星舰服,肩膀上金色的简章垂下流苏,青年看向画面一侧,被藏在腰带里的偷拍镜头远远模糊地拍过去竟也如此好看。这幅照片是特别的,因为这是属于安金尼尔自己的。不管是这副还没公开的扮相也好,还是这个不会出现在电影里的角度也好,都是属于安金尼尔一只虫的。
他说,自然得好像两只虫本来就是这样。
而阿拉克丝那边,布兰登也不知道他对那天晚上的事记得多少,还是全记得,总归——
“嗯?确实肚子饿了。今天吃什么呢?”
“原,原来?”
阿拉克丝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望着他,蜂蜜似的浓郁灯光照着他的脸,给他的脸颊和红唇镀上一层釉染似的光泽。阿拉克丝望着他,蓦地露出个笑来:
“就是和原来一样。”
夕阳在天边落下晚霞,布兰登看见他回来,问道。
阿拉克丝两根手指一捏,远远比了个“ok”的手势。
“信心十足啊,那么晚饭吃什么?”
“不是吧?!”
布兰登吓得声音都走调了,一早把想走的想法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禁对着他大声惊呼道:
“这不是和原来的生活一样吗?”
“呵呵,嗝~”阿拉克丝打了个酒嗝,望着他迷迷瞪瞪地说,“你知道我,我在外边住的那个房子~”
不,我不知道,布兰登心说。我不知道你居然在外面还有个房子,还有这是喝了多少。
“就在那下面,有个低级虫的,的聚集区……”阿拉克丝笑着说,“呵呵,看起来,就像贫民窟一样。”
那天晚上布兰登在蜂房点了份岩渊虾,边吃边哼哼:
“当机器取代了我的工作,产能过剩,生活富裕;
对于没有才华的我,领帝保是否是我唯一的出路;
“我认为他是莱恩内心的真正投影,是莱恩内心渴望的具现化。”
重新赋予你价值,所有可悲可鄙的欲念,平等地潜伏在每一只虫心中。
撇去表面的浮光掠影,深深望进宝石内部,看到的仍然是同样的底色。
“承蒙厚爱。”
能感觉到血液在静静地变冷,体温在下降。主角需要他来反衬,角色间的联系需要他来维系,故事需要他来推动,在全篇深入解析的角色中唯独舍弃了的那一个。
“阿拉克丝先生,剧本读完了吗?”
阿拉克丝和布兰登登上城堡侧面的了望台,在旁边的餐桌上摆上酒和晚餐。风有些大,一会儿要当心吃一肚子。
阿拉克丝将两只胳膊搭到墙外面,布兰登叫他时,他便在一片浓郁的夕阳里回头,朝着布兰登微笑。这个笑容与布兰登记忆中的一幕重合——正如他们相识的那天。
那是发生在一年多之前的事了,就在布兰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要他的文职工作,却没过两个月就被新来的雌虫挤了下去了的那天。
不是莱斯利。没有类似定位的角色。
阿拉克丝一边表演一边想:有另一套剧本吗?
“阿拉克丝先生,我们对您的表现十分满意,如果您也对我们剧组有意的话,可以现在签下合约了。”
“一如既往谨慎的选择呢,但这样也太浪费你了。”
你知道了,你又知道了。我的表情真的没透露什么吧?感觉要流汗了,流也不敢擦。
“明明应该有更适合你的角色……”
今天白天,东三区,上午9时许。
“嗨,阿拉克丝,自‘小运输官’起已经半年多没见了吧?”
一道欢快又轻佻的声音响起。
嗡嗡——
安金尼尔的光脑突然发出声音,他快速抹了下眼睛,穿好衣服。
“咳!”
照片里面的虫神情淡淡的,望向画面一侧。
“我知道不一样的你,比所有虫都知道更多的你……”
安金尼尔将头抵上相片冰凉的装饰框。
虽然安金尼尔觉得后退的事也不能全怪伯尔夫,与阿拉克丝的脸正面相对带来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大。他完全是超越幻想的美貌,平时自恃有些小美的虫跟他站在一起简直瞬间被打回泥地。在演艺圈连跟他出现在同一个镜头的异性都倍感压力,只怕同性更是恨不得拔腿就跑了。
安金尼尔下定决心要在阿拉克丝面前好好表现自己。既然已经开了一个好头,就更不能畏葸不前了。他想要深深潜进阿拉克丝心里,了解他,理解他,同时最好能成为他的不一样的那个虫。
虽然好像有点用力过猛了。
阿拉克丝沉默了一会儿。
“我本以为阅历和成功会带给他更多自信。”
他说。
安金尼尔无法忘记第一次看见阿拉克丝那天——阿拉克丝穿着运输官的白色军服,漂亮得好像进入了他的幻境。他踏进房间,就把电影布景变成了真实,然后时间退回到过去,故事变成了事实,就好像自己真的成为了扮演的角色,连脑子也变得轻飘飘的。
不管是工作虫还是演员虫都自发从他的道路上退让,不忍去触破他的幻象,当他来到导演身前时,连那成名十几年的雄虫主演都不自觉为他后退了半步。
安金尼尔没有一瞬从他身上移开眼睛,因而不会看漏当那个雄虫主演那样做时,阿拉克丝眼里一闪而逝的失望。
阿拉克丝回应了他,就好像两只虫本来就是这样,他们并肩往餐厅走。
阿拉克丝没问那天他遇到了什么,他也没问阿拉克丝那天怎么喝那么多。布兰登知道阿拉克丝不完全是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但是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每天遇到,打个招呼,然后去吃饭,就这样。
啪——
“没有任何区别。”
那晚过后布兰登再看见阿拉克丝就不再像以前,或者其他雄虫那样,把他当作没看见了。
“哟,阿拉克丝,吃饭吗?”
此时的阿拉克丝已经走到他身边了。
“中午吃了虾的话……晚上想吃炒面。唔,也来点酒。”
“酒啊,”布兰登陷入回忆,“早晨喝的是杜松子,中午白兰地,晚上的话唔呣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