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欧没接。
沉默了半晌,简欧最终还是接过了雨伞,道了声:“谢谢。”
简欧接过了雨伞,却没有用。
替简欧遮挡风雨的树右边的一棵树,不幸被闪电劈中,一半的树桩倒在简欧不远处冒着一簇坚强的火苗,他刚侧过头准备看这棵树怎么被火烧死...
却感觉到头顶的雨...
消失了...
简欧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还记得易叡向他表白时不似作假的款款深情。如果他不在意易叡,他根本就不会再跟易叡说半个字,一起床就走人了。
简欧希望听到易叡的解释,就算是替白睿沧辩解一二都可以,但易叡偏偏选择一味的道歉...
简欧回想起刚才易叡道歉的模样跟苦涩的表情,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笑话。
这张脸,简欧永远都不会忘记。
轮胎溅起的水花毫无预兆地溅在了简欧的身上,这让简欧脸色难看之余,有些警惕地盯着这辆跑车。
跑车车门紧闭着,刹车太猛,让后轮轮胎冒了些烟。
暴雨再加上不时出现的闪电光芒,让这突如其来的跑车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在主人的驱使下来到这里。
“好吧,我一会儿等你的电话。”聂明似乎是听出了简欧的宿醉之意,直接挂断了电话。
简欧眼神空洞地盯着手机中断通话的手机,此刻他不想任何人来打扰自己,他的脸上、手机屏幕上全是雨水。
简欧眨了眨眼,任由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收起手机刚准备继续往前走,狂风与暴雨让他只能暂时躲避在临近的一颗大树后面。
简欧突然很想抽根烟,但拿出的烟却全都被打湿了,于是他扔掉了烟盒,盒子却不小心砸到了易叡的手,直接落在了易叡脚边。
易叡只是看了一眼自己被砸中的地方,然后去把地上的雨伞捡起来,放在了简欧手里,在注意到简欧还在思考的样子,易叡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简欧狠下心,没有喊住易叡,站在原地没有走,他看了看自己腿上的伤口,瞥到围栏上的铁锈很多,他只好决定尽快回到市内找一家医院打破伤风。
这答案也只有一个,易叡和白睿沧之间,并不是真正的兄友弟恭。“兄友”只是白睿沧想做的,易叡根本不想领情。
就在简欧思考时,易叡开口了,“‘暂时’可能远在天边,也可能...”易叡停顿了一瞬,继而开口:“也可能很远。”
易叡给了简欧一个虚无缥缈的回答。
这让简欧的视线无法移开,只能看着易叡:“你说‘暂时’,不想和他有冲突,什么意思?”他很敏锐地把握住了易叡这段话里的重点,从对方话里的意思来看,易叡的确不赞成白睿沧的做法,但易叡看起来和白睿沧不完全是一条心的。
这“暂时”两个字让简欧对眼前的易叡有了不一样的看法,难不成易叡想反抗白睿沧这个义兄,彻底从那人手里夺得他手里的权力么?
其实在见到白睿沧和易叡同时出现的一刹那,简欧心里就隐约有了一个猜想,义丰社之所以能在x市黑道势力里一枝独秀,也许易叡的财力并不是关键,反而是这个白睿沧给义丰社的支持才是义丰社多次从警方扫黑行动中逃过制裁的根本原因。
大雨冲刷大地声音很嘈杂,似在附和简欧的质问。
“他以为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所以用了这种手段,但我不耻用这种方法...”易叡忽略了后面的三个字“得到你”,他认为以简欧的聪明,很容易就会联想到后面的几个字。
易叡的脸被雨水湿润,浓密的睫毛上沾了不少雨水,雨水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而纷纷掉落。
简欧也在看易叡,因为易叡正拿着伞挡雨,易叡的背和肩膀都被大雨无情地拍打着。
简欧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伞的范围,终究还是软了心:“你回吧,我自己走回家。”他让易叡自己打伞,不要替他挡,可简欧还没退几步就直接撞上了绿化带的围栏,他手里的雨伞也不慎掉在了地上,小腿处的裤子被划破了,腿上还被划出了一道血口。
易叡看到简欧腿上有血逐渐渗出,直接走近了简欧,弯腰伸手捂住简欧腿上的伤口,可简欧却拉开易叡的手。
依山而建的富人别墅区外显然没有公交车这种便捷的交通方式,这一段路几乎都是高速路。
简欧只好沿着路走,但雨却越下越大,大雨淋湿了他全身,他的手机里满是聂明打来的未接电话。
简欧淋着雨站在路边的大树下给聂明打电话,电话刚接通,那头就传来聂明不高兴的声音,很显然是一宿没睡的困乏。
易叡看向简欧脚边被闪电击落的树枝灰烬,他想让简欧到安全的地方避雨:“雷雨天气,山上还起了雾,你不要离公路绿化带太近,这种天气路况不好,有车过来很容易出事。”他从睡衣的口袋里拿出手帕给简欧擦脸,却发现棉质的手帕已经被雨水浸湿了。
简欧看易叡伸手伸了一半,又把手帕放回了口袋里,然后直接用手替自己擦去了脸上的雨水。
但当易叡的手指触碰到简欧脸上的水珠时,易叡的眼神也随着指尖的触感,变得十分错愕——因为简欧脸上的“雨”是热的,那滚烫的温度都快灼伤了指尖。
简欧刚抬起眼,就看到穿着睡袍的易叡,手里拿着伞挡住了风雨。易叡身上的睡袍都被雨水打湿了,看得出他来得匆忙,连拖鞋和睡衣都没来得及换。
“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简欧直视着易叡,他语气平静如常,少了之前的怒火,简欧在竭力控制着情绪。
“给你拿伞,外面雨这么大,你淋湿了会感冒。”易叡把手里拿着的另一把伞,递给了简欧,他的视线始终没从简欧脸上移开。
难道只有自己一厢情愿吗?易叡之前的海誓山盟都是逢场作戏,欺骗他?
简欧的外套被风吹得肆意摇摆,他只觉得钻心的寒意浸透了四肢,手指都快冷得动不了了。
因为白睿沧下的药很猛,简欧现在仍使不出太大的力。
大树的阴影笼罩着简欧,无法看清他的脸,更无法看到他现在的表情。他身上不停有雨水滴落,简欧垂着头,乌黑的发丝粘在他的额头,繁密的树枝也挡不住如此大的暴雨。
风太大了,简欧微弯着腰,肩膀有些颤抖。
简欧的皮鞋也被雨水打湿了,他一动不动地靠着身后的树,突来的雷雨与阴沉的天空如同此刻他沉重的心情。
简欧打量了一下这辆车的造型,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而简欧也清楚,他的预感,总是坏的灵验居多。
简欧没有上前请求车主的帮助,反而往后退了几步,因为这辆车的牌照被光盘遮挡,根本就看不到车牌号码,而当车窗滑下后,驾驶座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更是让简欧触目惊心。
简欧沿着公路走,他走了几分钟就看到前面有灯光闪烁,他以为是的士,就站在路边挥手拦车。
只见一辆车身浓如血色的超跑,急速而来,路上的积水像透明的屏障般在两侧铺开,车速太快,因此当这辆车停在简欧的面前时,他又被溅了一身水。
就算雨不大,被这水溅了一身也够简欧喝一壶了。
但简欧在易叡的眼中看到了必胜的信念,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易叡的所思所想,所以也不执着于追问他到底何时会起身反抗白睿沧了。
如果将来,白睿沧眼看着白家最后的血脉,羽翼丰满地走上了和他设想截然相反、完全不同的路,也不知他会不会后悔帮易叡建立义丰社。
简欧想得烦了,说到底这件事是易叡的家事,虽然是他自己从易叡的只言片语里得到的猜测,但如果自己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他简欧这次只是这场兄弟博弈里无辜受到牵连的人。
试想一下,有一个在议会里做副议长的哥哥,如果他弟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会不动用这样的关系牟取私利么?
只有傻子才会选择视而不见,所以简欧百分百肯定,易叡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但义丰社只要在x市发展,他就不得不借助白睿沧的人脉和关系,替义丰社“遮风挡雨”...
在雨中的简欧想通了,这很容易就能解释为什么易叡看到白睿沧对他下药没有阻止,为什么在他醒来后易叡选择不停地道歉,为什么在他被下药后易叡明明可以对他做任何事,但最后却什么都不做...
简欧的视线被雨水模糊,他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珠盯着易叡看,易叡的唇被雨水打得有些泛白:“难道你不能劝他别下药?”
简欧觉得易叡这个理由说服不了他。
“他...浸淫官场日久,使过很多下作的手段。为了我这个白家的独子,只会更加不择手段...而我,我暂时也不想跟他有冲突...”易叡站在简欧面前,目不斜视地看着简欧。
这风来得很急,有许多枯叶被风刮落,时不时打在两人身上。
这点小伤对简欧来说不痛不痒的,他回去路上找医院打个破伤风就行,所以他拒绝了易叡的好意。
“白睿沧,你的义兄,为什么要给我下药?”简欧声音低沉地质问易叡。
“我现在有事,一会儿打给你。”简欧站在树下,低声地告诉聂明,现在就连祁焰是否是龙耀内应的消息都不重要了。
“你昨晚没回家?”聂明昨晚在简欧家门口等了几小时,打了无数的电话,等到现在简欧才给他回电话。
简欧知道聂明因为自己没及时接电话而不高兴,他跟聂明简单解释了一下:“我昨晚喝多了,在外面过夜了。”他放低了声音,盯着地上被大雨滋润的黄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