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千悸再次遇到了他。
偏偏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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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记得捡到千悸的那一幕,那是个雨天,千悸正在角落怯怯地看着他,他们两个人都是孤儿,之后遇到一个男人认他们做干儿子。他们的养父做的是军火生意,用人的地方太多,养父觉得他性格沉稳,开始培养他,希望他能成为顶尖的打手,于是他便开始了每天每夜地狱般的训练,头撞墙身上掉肉满地鲜血,饿到发晕被人打到口吐白沫,十二岁的他吃尽了苦痛,多次差点没命,那时的他就决定,以后再也不要被人踩在脚下。
而千悸会在四周没人时偷偷给他送来饭,那双眼睛澄澈,看向他充满心疼。那时候他就想,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改变他的性格,单纯容易被人骗,懦弱只会被人欺负。
养父去世后他接手生意,也开始训练千悸,他是为他好,顶尖的教育,最好的生活环境,强健的体魄是他们这行人必须拥有的,他替他想得周到,没想到千悸并不接受,反而想要逃。
一天夜晚,千悸趁周围人熟睡之时避开了大门处的保镖,翻过高墙逃离了他的管控。
找千悸的时间比他想象的要久,十五天,在这十五天内,千悸遇到了程疏眠,两个人度过了多个日夜。
把千悸抓回来的那一刻他当场毙了那位老师,当着千悸的面,而令他非常不满的是千悸变得更不听话了,他想离开这里,去找说要带他走的那个人。
“看不出什么,但这里很少有人会这么处理枪伤。”仓月顿了顿,“除了……”
林空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饶有趣味地笑了声:“是么。”
他的语气不重,眼底的阴寒却让仓月不敢再接话,他跟了林空近十年,了解他的性格和作风,野心大,占有欲强,冷血无情,在这里谁都知道千悸对他的重要性,其他人和他独处一室都不许,程疏眠,这个已经形同陌路的人,是他多年的眼中钉。
大风吹起了地上的灰尘,像残骸飘过。程疏眠站在原地,声音在风中响起:“我要带走一个人。”
“嗯?”林空手指摩挲着枪身,不解似的皱了皱眉,“程总这是要越界从我手里抢人?”
程疏眠在风中伫立,平静道:“我知道你们的恩怨,但很抱歉,他在我的地方犯下的事比这严重得多,所以他交由我来处置。”
“谁?”
索之犹豫道:“……您认识的,程家的人。”
林空眯了眯眼睛,随即笑了一声,脸色远比刚刚沉得多,他收起了枪,抬头看见不远处正在靠近的身影。
“你——”枪已不在手上,塔撒身子往后缩,“你暗算我?”
林空笑意更浓,把玩着手机的枪,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塔撒看了一眼千悸,眼里愤恨,他知道林空这个人的毒辣,今晚他已无处可逃。
一瞬间枪声不断,几名保镖来不及反应随着枪响倒下,塔撒吐掉了烟,身手极快,掏出枪躲在了废弃的铁箱后,探出脑袋却发现自己的手下仅剩两个,他低骂了一声,转身想要逃。
而这时,头顶出现一片阴影,塔撒惊恐地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就被一脚踹飞,力道大得难以想象。
“砰!”
阿乐在被林空解决之前吐露了关于塔撒所有的事情,包括藏货地点以及最近的一次交货时间。
千悸带着人在码头和仓库设下埋伏,返回后看见林空站在院子里,肩头站着一只他养了几年的白雕。
这种雕及其凶猛,千悸亲眼见过它用爪子击碎猎物的头骨,它被林空驯养的很温顺,但只限于对这位主人,其他人半步也靠近不得。
曼群岛的夏天气温不算高,靠近海的天黑云布满,码头边昏暗的灯光照着漆黑的海面,远远瞧不见人。过了一阵两辆车在远处停下,远光灯开着,体型微胖的男人下了车,身后跟着几个黑衣男。
塔撒点了根烟,留保镖在原地,自身上船检查货物,待他下船之时,周围如鹰一般紧盯着他的人一拥而上。
“砰——”
偏偏遇到了程疏眠。
他和程疏眠认识得更早一些,但他和程疏眠不一样。程疏眠想离开这座岛,不想掺合家族的黑产业,可他只想把这里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早早就盯上了一个人——这半座岛的主人航远,也就是他和千悸后来的养父。
两个人观念不合,不欢而散,这十几年来井水不犯河水。
他怎么允许。
那晚,千悸被他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他让下人停手,怜爱般地抚摸着千悸白皙的脸,话语冰冷:“千千不听话,该打。”
可当他看到千悸因为疼痛而皱着的眉头,心中像是被刀狠狠刺过,他擦去他嘴角的血,心痛地说:“在我身边不好吗?这里以后是我的了,没人敢动你。”
林空回到房间的时候,千悸已经面朝着窗外睡着了。他整张脸被阳光包裹着,那双淡得没有情绪的眼睛看不见了,精致的五官仿佛和小时候没什么变化。林空很满意在他身边长大的这个千悸,他赋予了他最好的生活,知道他聪明,从小便开始给他找最好的老师,他喜欢什么他便让他去做,只是有一点不好。
五岁的时候,千悸逃过。
那时候的他刚刚接手这一片的生意,忙得抽不出身时刻看着千悸,他把千悸交给了一位老师,只要千悸不听话便会动手,甚至把他绑在板凳上训斥,那时候的千悸稚气未脱,也非常执拗,一天不吃不喝。
程疏眠走在最前方,穿着一身黑色的便服,高大的身影随着灯光的照射渐渐清晰,千悸盯着他,手指不自觉地蜷缩。
仅仅几米远的距离,足够千悸将他整个人看得清楚,他看见程疏眠的目光掠过了他,看向塔撒,最后停在了林空身上。
两个人的对视使空气凝固,林空缓缓开口道:“好久不见啊,程总。”
“我警告过你老实一点,可你非要送死。”枪在手中转了一圈被牢牢握住,最后指向了塔撒的脑袋,林空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道,“你伤了我的人,这一点就足够你下去喂鱼了。”
塔撒发出尖锐的笑声,整张脸扭曲起来:“你的人?这个?真是想不到,亲手杀了自己养父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大动干戈?”
海边的风斜斜吹来,林空沉默了一会儿,索之从后方跑了过来,神色凝重,在林空耳边低声说:“有人来了。”
又是一声。
塔撒睁开眼,看见了千悸面无表情的脸,以及用枪指着天的林空。
林空低着眼帘看他,仿佛猎物注视食物般,眼里透出嗜血的残忍,笑着说:“怎么,看见我很意外?”
林空找来仓月检查了一下千悸的枪伤,仓月手中拿着纱布,看着伤口微微凝神,林空看了他一眼,五指在桌上轻轻敲打着。
仓月回了神,收拾好医疗箱走出门外。林空凑近千悸,温声道:“乖,先休息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煮点粥。”
林空走出门外打发走了下人,仓月在一旁候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