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在等他喜欢的少年长大。
前些年有一回,小小夜里踢被着凉了,第二天高烧不退,她急忙抱着女儿去找殷逐寒诊治。
她看见屋里的少年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嘴里不停地抱怨着大当家揍得他好疼,而殷逐寒一言不发,用药酒替他揉搓脊背上的淤青。
被夸的姜云也笑了:“恐怕整个寨子,就三当家你觉得我年轻漂亮了。”
“谁说的?大哥也这么觉得!”崔银山往她那边凑了凑:“悄悄告诉你,寨子里好多兄弟都喜欢你,我可得抓紧攒钱,把你娶回家。”
莫随阳当上大当家之后没有解散之前的土匪,反而好好改造了他们一通,来到寨子里的人,男人只要不是残废都得跟着他们一起训练,他们就是夺天寨防守的中坚力量。当然,成家之后可以不用天天跟他们一起混,但偶尔也还是要操练一下的。
但他才刚刚立冠,怕云娘觉得他是小孩子心性,随便开的玩笑,而且他也说过,要等大哥成亲之后才会娶媳妇儿。所以,虽然早就决定以后要娶云娘,但是他却一直没有行动。
可能,他做的唯一一点努力就是跟鱼小小打好了关系?
“云娘,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成亲那么麻烦,大哥的银子都快被花光了,可怜。”说着,崔银山话头一转:“不过没事,我再攒两年,养你和小小足够了。”
大约是为母则刚吧,她觉得只要守着女儿平平安安长大,成不成亲也无所谓了。
她拧干衣服装进桶里,正要起身回家,木桶却被一个人先夺过去了。
“云娘,我帮你拿。”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莫随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根儿白萝卜,横在胸前,右手用刀一砍,萝卜,就断成了两截。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东方引笑着说:“别紧张,我只需要这一半就够了。”轻松的语调,仿佛刚才那个砍萝卜像在砍人头的不是他一样。
莫随阳没领悟到他的意思,非常实诚地比较了一下,摇摇头,喝了一口酒说:“小引他,太嫩了,”他挑了挑眉:“懂我意思不?”
东方引手里的花生都被捏碎了,眼神恶狠狠地警告崔银山,然后转身离开。
崔银山咽了下口水,颤颤巍巍地说:“大大哥,要不我们回去了吧……”
突然,他发现了什么:“我去,大哥大哥,那个粉色衣服的姑娘是谁?那小腰,绝了!”
“她吗?我记得好像是姓金?这个姓氏不常见,我有印象,长得确实不赖。不过,她成了亲的姐姐那才叫一个漂亮。”
崔银山几口吞下嘴里的肉,咽了一口酒,激动地说:“我知道!我以前跟小小玩儿的时候,见过她在河边洗衣服,那胸,真的,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
其实夺天寨里女子还不到男人数量的一半,想要找个归宿并不难,难的是这个齐姑娘,人长得比较憨实,膀大腰圆的,一般的男人,压不了。
吉时是在下午,拜了堂,吃酒热闹一通后,晚上直接洞房。这个时候新人已经回去了,寨子里的大家伙儿还在闹腾。
姜云穿了一身淡黄色的裙衫在人群中央跳舞,跟她一起的还有几个寨子里的姑娘。一群小娃娃在前头攀比谁家娘亲,谁家姐姐最漂亮,听得崔银山哈哈大笑。
姜云心里暗自思量,嘴上却笑着答应:“好。”
……
晚上,夺天寨的练武场上热闹非凡,基本上所有人都来了,围在一起喝酒吃肉。
龙眠山并不是单独的一座山,而是一处连绵的山脉,因为形状像断了一个角龙头,便起名为龙眠山,夺天寨就处在其中一座山里。
两峰交汇处有一条小溪缓缓淌过,几个妇人在溪边捣衣,姜云也在,不过,却与另外几人隔了一段距离。
“她一天囊个好意思在外头晃的哟。”
要是少年回头看一眼,便会发现,那双朗月清风的眼睛里,藏着能把人溺死的温柔。
“啊?行吧,我知道你觉得我太年轻了,说话是一时冲动,再过两年,”崔银山伸出两根手指:“两年后,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两年吗?那人应该不会让你等两年了。
“对了,”崔银山从怀里掏出来一根木簪递给她:“呐,这个算是定情信物,我自己雕的。为了练这个,侧峰西边的那一片松木差点儿被我薅秃了。”
姜云把簪子推了回去:“使不得,三当家对我和小小的恩情,云娘自当铭记在心,不过,”她的话停顿了一下,神秘一笑:“这簪子自会有它的主人,却不是姜云。”
寨子里的人都说,二当家这些年不成亲就是为了等大当家,但她却知道,真相并不是这样。
“三当家就别打趣我了。”
姜云以前是个大家闺秀,但是在夺天寨生活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沾了一点江湖气儿,对于这样直白的求亲之言倒也不会过于大惊小怪。
“我认真的,你别听她们乱嚼舌根,她们就是嫉妒你年轻漂亮。”
姜云习惯了他的热心,也不扭捏,转而端起盆跟上去:“多谢三当家。”
来人正是崔银山,他今早跟莫随阳下山采买成亲用的东西,结果听说那个金玉枝搞了个什么比武招亲,吓得一溜烟儿就跑回来了,碰巧看见姜云洗完衣服,便过来帮忙了。
崔银山觉得,娶媳妇儿就该娶云娘这样温柔漂亮又贤惠的,他每次听到那些长舌妇喊她“寡妇”“没人要”什么的,就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证明云娘她不是没人要,想护着她们娘俩。
刀光闪烁,大量萝卜屑飘落在地,一朵小巧精致,晶莹剔透的花缓缓绽放在他手中。
莫随阳:“啊?云娘她们还没跳完啊,山儿你不看了?”
看见东方引提着一把刀回来,崔银山警铃大作,在心里咆哮:大哥,我觉得你可能活不过今晚啊!
东方引趁着姑娘们下去换衣服的时间,走到中间,说:“各位兄弟,在下也想为大家表演一个绝技。”
莫随阳赞同地点头,然后跟他干了一碗。
东方引拿了点花生,悄悄来到二人边上,听见他们聊美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和胸,脸色越来越黑。
崔银山偶然注意到了他,才想起,大哥好像马上就要成亲了,暗示地咳嗽了一声:“咳,大哥,你觉得大嫂才是最好看的。”
他捅了捅旁边的莫随阳:“诶,大哥,你觉得谁最漂亮?”
莫随阳毫不犹豫地答到:“那肯定是云娘啊!夺天寨第一美人的名头,她就没失手过。”
“是吧,我也觉得,所以我一定要把云娘娶回家。”
寨子里最擅长酿酒的齐老为了让自家孙女赶在莫随阳前面成亲,那是煞费苦心。终于,前两天在山下的村里相中一个汉子,就赶忙把孙女给嫁了。
满车的女儿红就这么拖出去了,看得莫随阳心痛不已。
他们一家子是从其他地方逃难来的,齐老的儿子儿媳都死在了路上,只剩下一个孙女,齐老头儿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有人附和到:“是啊是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不晓得是要去勾引哪个男人。”
“娃娃都五岁了,啧啧。”
她们的嘲讽,姜云也听见了,但她不为所动。她被土匪掳上山时不过二八年华,时至今日小小已经五岁了,她却还未成婚,这样的非议不知听了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