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再度泛起痛楚,闻人雪强自转移思绪,颇有些苦中作乐地想他也算是体会了一把话本中才有的“冰心决”、“绝情花”这类东西的滋味,以前想书中人愚昧,如此之痛,何不干脆绝爱断情?直至现在…
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里面藏着的是嬴烈颊边的一缕碎发,用红绳认真地扎好了,是嬴烈住在国师府的最后一夜,他趁嬴烈睡着的时候,偷偷剪下来的。说是偷偷,第二天一看也瞒不住,或许那一夜嬴烈都根本没有睡着,只是他想自欺欺人,嬴烈就纵容他罢。然而如今这缕乌丝,再也不是鬼使神差间剪下的物事,一丝一丝,牵着的都是他的心他的情了,现在他同样痛不可当,却也是同样地自甘愚昧,半点不觉后悔。
笑着摇摇头,闻人雪随手擦去唇边腥黏。他望着眼前纷扬的雪花,又抬头看了看天,略一测算,知晓这场雪即将停止,战争很快又要开始——半兽人生活在寒冷的北方,不耐炎热,往往在秋冬之际用兵,春来雪化之时撤回北地修养,这样也就无可避免地会为些极端的天气所阻,比如一场严重阻碍视线的大雪——太子或许是随口一说想赶他走,却也没有说错,他现在强行闹着去见嬴烈,只怕会再次害嬴烈受罚,而他这呕血模样被看见,还更会增加嬴烈的愧疚和担心,倒不如认真履行职责,辅助太子指挥各项工事的修建、研究如何布阵排兵,既能更好地保全他在意之人,也可以稍作冷静,想想办法。
这种模糊不清的说辞显然不能叫闻人雪信服。他还要再问,太子已经转身,冲他挥了挥手:
“国师先以大局为重吧。享受着皇家的供奉,当承担起国师的职责,现在不是你儿女情长的时候。而你想见的那个人,此时也未必同你一样,愿意相见。”
“……”
“师门的……禁忌?”
闻人雪诧异,不由追问。他听得太子解释,原本存留在心中的困惑一朝明朗,却又生出了新的怀疑:
“既是我师门的禁忌,你也说我尚且不知,太子,你又从何得知——”
“国师你对待救命恩人,就是现在这种态度?”
“救命恩人?”
闻人雪一怔,“你救的我?难怪……我问那些军医,到底是什么毛病,用的何种药材,他们都是言辞飘忽,一副不敢多说的样子。”心中蓦然生出几分愧疚,而稍一冷静,他也意识到他本没有资格责怪太子。
“唔…呜呜……”
“刚刚不是亲…”
嬴烈低头,看见了闻人雪一路向下的脑袋,立即明悟,心中同时大作起警铃。猛地将那颗脑袋捧住,他也从豆沙包子上滑了下去,继续和他的阿雪四目相对,“你真的没有骗我?梦里可以做这样的事?你会不会醒来偷偷吐血?”
闻人雪坦然地望着嬴烈金色的眼睛,一边拉过脸上的手指,含在嘴里舔弄,分明没见嬴烈的手沾到豆沙,他竟尝出了一丝丝甜,一边故意露出生气的表情,他的声音因为舔吮有些含糊:“原来我在你心里真的是笨蛋加混蛋啊!你自己想嘛……若你是我,你会这样做么?为这事故意骗我,偷偷吐血,甚至不怕万一给我知道了,叫我愧疚忧心?”
有他在,绝不可能让嬴烈的功勋和奖赏被任何人掳夺,这次升迁以后,军营里除去太子和几位老将,已无人再有能力侵占嬴烈应得的东西。为牵挂之人感到自豪和欣喜的同时,他听说嬴烈又受了伤,本就刻骨的相思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深夜,闻人雪再次翻开古卷温习一番,而后躺在床上。他闭上双眼,缓缓调整精神和呼吸,用了才捡起不久的术法,不料竟是一次就成功了……
“你知道吗!只有心意特别相通的两个人才能靠这术法进入同一个梦,即便是双生子,都很难一次就成功——”
闻人雪在梦里想得很好,醒来第一件事也的确是直奔嬴烈的军帐,半途却被太子的人拦住——
中军大帐。
“百里桓,你忘记你当年说过什么了?”
当然是想如何见面的办法。其实他跟嬴烈在某些地方很是相像,一样的执拗,一样的最讨厌放弃,不然他也学不好各种星辰秘术,那些东西无一不是需要经历成百上千次的失败才能练成,他还算是天赋不错的星相师,却也像是做一道道被诅咒的算术题一样,要错上很多很多次才能得到正确答案,如果他心性不够坚韧,早他妈的不要学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也真就给他试了出来。还多亏那场“春梦”的启发,或许因为睡中血流减缓,亦或别的什么原因,闻人雪发觉在他有意识入梦的时候,他可以肆意地想着嬴烈,而并不会痛楚难当,接下来他只需要努力研习老师曾教给他、却被他暗自认为无用,以至完全荒废的造梦之术。
终于在四十天后,又一场大雪降下,锋线此时已后挪两百里,的确应了他在战事开始前预测的那样胜少输多,毕竟军官近半是些只在帝都耍横、为夺战功硬被塞来的纨绔子弟,上阵即使是指挥别人都像老鼠一样慌乱,下层士兵再如何悍勇,也不会是虎狼之军。而半兽人推进这么些距离,也算付出了惨重代价,包括两名地位尊崇的王子,还有一位凶名赫赫的大将。
闻人雪攥紧了双拳。默然半晌,他冲太子长揖,退出了营帐。
“未必同我一样,愿意相见……”
低声念着这句话,闻人雪心中越发不安。太子不愿多谈,他也不能强逼,何况这次危殆之中,还赖太子相救,只是忆起梦中一切,他还是很渴望见嬴烈,即便不能亲近,远远看一眼也能叫他于惦念之苦中获得几分缓解。
他走进一步,与太子对视,试图从太子的眼睛里捕捉到什么。然而那双眼睛依旧平静,就像是两片沉凝的墨海,闻人雪什么也没能看出,只得继续,“…还知道得这样详细?”
“普天之下,没有什么能瞒过皇室的耳目。”
太子露出一丝淡笑,“无论是你们玄极经天派代代的隐秘,还是治疗你病症的方法,只要我想,就一定能够知道。”
除却这次替他受罚,嬴烈最初在大夏连户籍都没有,不是大夏人却卷入两国之战,当然是为他,嬴烈说想谋取战功和地位,也是为了要跟他一起在这个国家更安宁地生活,说来说去全都因为爱上了一个不得自由的他自己,若他没有这诸多牵挂,不是大夏的国师,他本也不慕名利,不善与人争斗,四海之大,他可以携所爱之人同去…
思及至此,闻人雪忽然胸中剧痛,喉间随即泛起腥甜。幸而太子开口,将他满腹情思打断:
“军医们不是不敢,是的确答不了你。”见闻人雪脸上再无怒色,太子放下左手,“你师门的诸多禁忌,你自己尚且不知,那些军医如何知道?”
“不,”嬴烈忙不迭摇头,“我怎舍得那样对你…”
他看见闻人雪愈高地嘟起嘴,还索性咬着他的手指不动了,心中反倒爱怜又高兴,“是我说错。我该知道,你同我是一样的。”
嬴烈忍不住拔出手,沿着脊背优美起伏的线条留了一路湿痕,摸到闻人雪丰盈的臀瓣,他缓缓地揉捏掌中软肉,同时再次吻上闻人雪被唾液沾湿后更显粉润的双唇。他的阿雪在别人面前从来不这样,只在他面前撒娇,只会对着他全然地放松,前世如此,而今世在数番波折之后,两人关系终于也到了这一步。嬴烈捧着闻人雪脸颊的另一只手下移,摸到了已经支棱的小小雪,他揉了揉圆润饱满的双丸,又用食中二指夹住凹陷的冠状沟,以拇指在龟头顶端快速揉搓。
闻人雪不知灵魂印记的存在,只是为此更感到欣喜。被嬴烈主动抱紧的那一刻,他心中积累了四十天的不安尽去,又是许久没体会过这般来自所爱之人温柔和热情,他差点要开心地落下泪来,“我们相识并不算久,已经有了这样的默契!我们两个,就是注定要在一起。”
闻人雪本来有一肚子歉要道,一脑袋问题想问,还想解释一下梦境里的这些东西,却在真正“见到”嬴烈的时候,半个多余的字也不想说。衣服早在开始都被闻人雪扒了,闻人雪双手用力,直接将嬴烈按倒在一堆豆沙包子上。
“让我亲亲——”
急怒攻心,闻人雪一时顾不得礼敬,“你说只要我还在为大夏尽忠,你就永远是我可以信赖的朋友!难道你所谓的可以信赖,就是在朋友昏迷的时候,不但不帮忙回护,反而杖责他爱惜之人的‘可以信赖’吗?”
“你看看你,每次失态,都为了同一个人。看来即便是男子,容光太盛,一样会变成祸水。”
太子俊朗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静静盯着闻人雪,“冷静点吧。处罚嬴烈,是父皇的命令,而嬴烈身为臣下,莫说是因为诱使你违反军律受些惩处,就算为君主去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些姑且不论——”他抬起笼在狐裘中的左手,雪白的大袖下滑,露出一只缠满绷带的手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