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第1页_[虫族]我当鬼神的那些年 - 一曲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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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第1页)

或许是那副可笑的模样惊扰了怒冲的火焰,被风吹过的焰尾宛如歹毒的三角蛇,带了一个扑向他的利牙。可篝火旁的男人弗如深水,垂手而坐,没有任何作为,眼睁睁地看着边北退远。

他坐着,神像倒立的影子宛如高大而隐秘的囚笼,死死将他钉牢在原地。尽管如此,尽管如此……那双透亮的琥珀色眼瞳也依然带着缠缠绵绵的情意,可边北从未相信,他回望,那双瞳色分外浅淡的双瞳,遥望远去的自己,和遥望屋外坠落的大雨,遥望孤寂的神像并没有什么不同。那种隐含在深处的神情,淡泊得像是在看死物,或是某种天生天养的自然法则,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察觉边北惊惧而隐秘的打量,男人躲开了视线,温和地提议:“如果害怕我,您可以看看门后,那里放了两把刀,能够保护您。”

边北眼皮子狂跳,浑身都被激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他挪开一点,又被追上一点,最后忍无可忍,摁住那只作乱的手,站起来,俯视对方。

没有多话,罪证光明正大地就摆在这里。

男人不明就里,嗓音温润沙哑:“阁下,是不满意吗?”

边北掩下心思,装作好奇地问:“只有你一个人?”

男人歪了歪头,言不尽意,“您想要更多人一起吗?但到最后您只会接受我一个。”

——无从下手。边北想,这句话到底是暗语,警告,还是说明他外面还有他的同伴?

他转头扫视部下,透明的灰色眼瞳透出一股寒凉的冷意,被他目光刺中的虫羞愧而臣服地低下头。

他环顾他们,失望地开口:“如果椼是使虫族失去理智的东西,那么我想虫神并不愿意把幸运赐福给尔等。”

他没有忽视,隐藏在骚乱下,众虫又是胆怯又是潮红的脸庞,他们在激动,因为深深知道椼代表了什么,知道这些美丽的树下生长有令人畏惧又仰慕的东西。

这头的岸边,雨变小了。

森敏锐地察觉到危险,余光朝身侧一看,一朵洁白的花突然从半空坠落,掉在他耳边。不知何时,原本惨绿的树冠盘桓了一股绮丽而危险的蓝色雾气。他抬头看去,此时的夜幕宛若有繁星点缀,透出几分易碎的剔透感,树枝上连绵的洁白花团化作月光,重新朦胧了孤寂危险的夜。

这道遮天蔽日的瑰丽树荫挡住冷而刺骨的雨幕。树下的虫雌皆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他相信了自己的直觉,虽然警惕,却做出了邀请,但很显然,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即使如此,边北在确认这一点后,依然毫不犹豫地靠着火堆坐了下来。

他需要更多的消息。

没错,没有危险的预感,问就是了。

历来,[孑]都是氏族雄子难得追求的东西,但没有任何部族能够捉住他。直到今天——

有虫告明了他的踪迹。

“继续向南走。”

这两只雌性一只是灰发,来自大蚕蛾族,一只是红眼,来自赤蜂族,自古以来两族都是天敌,少有对盘的时候。

眼看部下要吵起来,森剑眉紧锁,冷声道:“噤声。”

他站起来,捧起一抔雨水,试了试感觉,率先走出去,“不用管诺尔族,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森小心翼翼地将刀卡在束腰的侧面,赤膊拂开眼前挡住进路的棕榈叶。叶面上积蓄的雨水滑落,在他古铜色的双臂激出水花。

他表情坚毅,五官英挺,肩上仿佛背着一座厚重的山,那些盘曲在双臂直至脖子的白色符文像山上扭曲的苍白古道,从涂了油的棕色皮肤闯出条曲折的幽径,蜿蜒深入到漆黑长发遮住的深色后颈。

忽然,他在半路蹲下,脊骨平直地伏下,展现出诱人的弧度,他细细在泥泞的土地上查看,水流从额顶滴落,顺着鼻翼,干扰了清晰的视野。

他闭上眼。恶臭的怪物喘着粗气。热气化作的冰冷白雾。那条淫邪的舌头舔舐雨下的木板,在类似肌肤的木纹上留下湿滑的水痕。它等待着,找寻着,最后将一双豆大的眼珠挤进木缝。瞬间,眼白弥漫上猩红的血丝,此后密密麻麻的小眼挤在眼眶里快速生长,不过一息,眼骨宛如盛满了密集的虫卵,又不过一息,血如长虫,破卵而出,兴奋地向里面窥望。

“找——到——了——”

‘轰——!’一刹那,天谴的雷霆震动,墨绿的雨像箭一样射下,复尔,于雾蒙蒙的黑暗里破碎成围绕阔叶林的毒雾,雾气向下沉没、沉没,堆积起来,重新化成勾引人的液体,泛滥了无边的荒野。

好冷啊,小舅舅。他想。

那阵以为不长久的北风直吹了很久,堆在北侧的纸钱早已被吹得散开,倏忽间,黄页纷飞,杏黄一片,有些落入火里焚烧,有些又从火里奔逃飞出,它们倾洒,落在青砖上,重叠之时,像一朵朵在浦沿地面绽开的金色莲花,直到最后一朵花尖铺到边北落在地面的指尖。

面色惨淡的青年在黑暗里仰头,合眼,大概是天生使然,隽秀苍白的脸,即使不笑也颇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意味。他的手肘放在屈曲的大腿,只有食指一指,无意识地垂下去,静静点在垂怜的莲花。

第二章

祀堂内,地砖上还留有湿漉漉的脚印,黑色的水痕宛如攀爬的花,被火浪追逐着徐徐晕开。忽然,一声‘啪——!’的轻响,从神像眼角滴下的水珠被扇飞,掉落在晕开的水痕之中。

边北下意识地拍开身前的手,从温暖的怀抱退出去。他逐渐回过神来,躲到火的另一边,眼皮稍稍颤抖,挡住乖戾的神情,用两指把两边眼尾的血红向额发抹掉。

“……”该相信吗?

边北深呼一口气,垂下眼帘,猛地一拉身后的朱门。惊雷闪现,他果然在门后看到了两把亮堂堂的弯刀。弯刀刀刃轻薄,架在门板上,像螳螂锋利的前肢,却在刀柄上各系了两条随风飘摇的红布条。

他看了许久,却都没有拿起刀,反而退下去靠墙,席地而坐,少时,察觉到那道目光的寒意稍稍降低,这才悄然闭起眼,但休息不过几个呼吸,又心烦地试到更野的风从祀堂北边的破落窗户吹来。

边北深吸一口气,闭了嘴,气急败坏地忍下恶气。

无所谓了。该猜的早就猜到了,早该认清现实,自认倒霉。这里是什么情况!这个人就是拿他来取乐的!

边北不顾揉捏着腿肉的那只手,突然起身,放任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滑落小腿。他干脆地离开,面色坦然地把火让给对方。双脚一动,破败的石板却交替发出‘嘎吱’的响声,再小心一动,又是一声呜咽,伴随着他逐渐严肃的面色,一路俨然滑稽得要死。

不,先不要去想太多,听不懂的话就当放屁。外面下着大雨,他无路可逃,为了时机,哪怕是外面已经围满了土着,如今也绝不可能退步离开祀堂。

他需要等待,至少这场雨小前。

但没料到,男人看了一眼如临大敌的边北,一声不吭地坐下来。边北的神经又被拉紧了,但为了线索,只得乖乖地木在原地。不久,他还在思索问题,却试到隐秘的地方,男人用浑圆的大腿外侧轻飘飘地蹭了又蹭他的膝弯,再辅以深沉隐喻的眼神,暧昧地将完好的另一只手掌放在他的薄衣上,似有似无地揉了把手下皮肤细腻的腿根。

边北对男人的态度装聋作哑,他盘坐在火边,道:“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迷路了总会疑神疑鬼些。”

他用木棍翻了翻火堆,以一副彻夜闲聊的模样,自然地打破尴尬,问:“雨那么大,你是一路走过来的吗?”

男人甩甩先前被打飞的骨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怪异地露出几分尽在掌握的满足,他第一次笑,非常坦白地解释:“嗯?我来采药,需要从东边走到这里。”

——那是朱槿。一种只会生长在罕见的椼木下,神明之血化身的赤红色血花。虫族以它来完成象征雄性繁衍的点红,异兽也以它来完成自己的蜕生。这种花是虫神给予的希望的救赎,也是带来一切黑暗的罪恶。

‘赐予能使人丧失理智的东西,必然不是神的旨意。’那么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十几年都未生长的椼,就很值得商量了。况且,连椼都已经生长成如此巨大的古木,那么传说之中的朱槿恐怕就不在少数。

想到这里,森用右手扼住自己的左腕,看着身后的椼树和族人,他静静地思索什么,失神片刻,眉间却越发阴郁。含糊不清的阴影像不断分叉生长的树枝,在他的脸上挤拧出扭曲鬼魅的形态。

“这……这是椼木?”

“怎会有如此之多?之前都没有发现过?!”

队伍越发骚乱,森后退一步,张开一只手臂,厉声呵斥:“安静!”

森沉吟片刻,一声令下,由八位雌性组成的小队再次启程。

他们穿过北边特有的苍叶林,来到复杂的岛中心,这里生长有更多的植被,也具有更多的变化。雨下得太大了,不少色彩斑斓的活物悄无声息地躲进隐蔽的树荫,蜷缩起身体,从上俯视着这群人顾虑重重的步伐。

前方的小河涨了潮,队伍从这头进水,伏进森林浑浊的血脉里,再到了那头,像血管里攀爬的蜥蜴,四肢共用,灵活而诡异爬出水渠。他们带着湿漉漉的痕迹,黝黑的脚掌踩在泥泞的淤泥上。

部下低下头,齐齐沉默不语。他们没有忘记,今天晚上,奉雄虫之令,他们将会带回[孑]。

在虫族的口中,[孑]是指孤独的意思,但到现在,它只会指代指一只虫,一个古怪而疏离的过客,一个在各个部落里游走而流浪的卖药郎。

孤独者。氏族最年老的雌性呢喃,他们知道他的名字。可怜虫。最年轻的虫孩惊异,他们觉得他容颜不老。每只虫都对他的来历心生好奇,却无法探知他来之前的故事、走之后的行踪。他像春山的花,笑容驯服在给予他交易的部族手里,但过了那时,又像从身体里穿透的野风,吝啬香气,孤独退去。

森拾起泥巴嗅了嗅,指尖轻碾,察觉到泥巴里有不少蚁族的气息。他若有所思,抬头向远方望了望,一旁消息灵通的瘦弱部下立马作答:“是南部诺尔族的雌子,他们在为三天前逝去的阁下奔丧。”

没等森回应,另一个雌性立刻反驳:“诺尔氏族的祀堂在西方,他们应该是走南到西的路,我们是从北到南,不可能遇得到。”

“那你说,这些碑印和痕迹是怎么来的?”

***

几个小时前。

大雨压下,蓝绿交织的雾盘桓树冠,宽大的芭叶被一只手掀开,有人轻手轻脚地在泥上踩下一个脚印。

见状,远处背着背篼的男人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终于,他懒洋洋地动了动,捡起了四处飘洒的纸钱。

直到捡到最后一张,隔着一张纸的距离,危险抬起与悲悯点下的两只食指遥遥相对。时间好似更加漫长。透过那张纸,男人停顿了许久,他抬起头,好似从黄页窥觎到成片成片的画画,用无形的意识高高在上的俯视祀堂,玩弄地穿透边北身后靠着的那扇脆弱的木墙,刺入身后那双贪婪的眼睛。

一墙之隔,是“神”,一墙之隔——

“……”他一点也不想理解点红是什么。那种似是而非的平静逐渐消散,他也随之清醒,态度眼见的冷淡许多。

仿佛他回到了久远的记忆里,同样的有陌生男人做出轻柔的动作,使出甜蜜的语言,即使说着敬语,也随意地把手放到他脸上。

从灵魂爬出的胆寒一阵一阵从边北的脚底冒出来,寒意遇上身侧灼热的大火,迅速地在熬干他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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