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不能认两个主人,被别人碰过的玩具就脏了。
这样的道理他居然没有想明白。
他趴在垃圾桶上吐了一次,没吐出什么东西。然后接着喝。
一整箱最便宜的波本,他已经无知无觉地喝到了第二瓶。
自己绝对已经醉了。
醉了,很好,醉到死掉就更好了。
吴轩礼的尸体是在某个下水道口被清洁工发现的,爬满蟑螂老鼠,被咬得支离破碎。
那是一段灰暗的日子。
那是他们这种人的命。
受不了什么?
青年没有继续说下去。
窗外已经是春天了,春日的阳光和暖风拂过青年银灰色的皮肤。
这些是他应得的惩罚。
甚至于,比他料想得还要轻得多。
“我昨天失控了,对不起。”青年说,“我告诉医生你是我的朋友,在酒吧喝酒跟人闹起来受的伤。”
“昨天送到医院,给你打了纳洛酮针、输了液,喂了奥美拉唑。急性酒精中毒很危险,你当时已经几乎不能自主呼吸……”
青年敲了敲放在床头的医疗单。
然后,那双灰色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怕你不记得——你身上的伤当然是我的错。”
“不急于一时。总会有其他办法。”
“太慢了太久了!你们总是说等等等等,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出了新药,我们不卖,有了新门路,我们不走——这样下去我们只会越来越被动越来越懦弱!”
“霾,你在说气话。”
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但是没有。他被送到了医院。
看到他醒来,青年拖动椅子坐到床边。
“喝水?”
他闻到消毒水的气味……
他睁开眼睛,很快又被窗外的光线刺激。
但他意识到了青年所在的位置,于是勉力将眼皮撑开。
他无法呼吸。
-
他醒来的时候,来自颅骨和眼眶的疼痛令他瞬间发出哀鸣。
青年站在他上方,低头看着他。
他看不清青年的表情,灰色的、愤怒的、沉默的鳄鱼。
青年抄起那只被他喝到一半的波本酒瓶,朝他脸上挥来。
会被怎么样?他在街边见过被活活打死的猫。
他看到过妈妈被打得吐血,眼球肿的差点掉出来。
小时候他偷偷抱了一只小狗藏在房间里喂养,父亲得知后暴跳如雷,把幼犬装在袋子里用烟灰缸砸,然后放到车轮底下发动汽车碾碎,来来回回地碾。
“霾。”
“你知道他不是小轩哥哥的,对吧?他和小轩哥哥长得根本不像,其他的当然就更不用说了。烂人一个,连吴轩礼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你疯了吗,你对他真的用心?”
“霾。”青年在幽暗的车厢里叹气,“我知道小轩不会回来,我也知道姐姐不会回来了,但是你真的知道吗?”
他费力地回想,回想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回想自己为什么会硬起来,他怎么敢,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
他在喝酒。
他管不住自己。
青年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后会对他做什么?
他睡了青年的妹妹。
他显然是做错了。
-
青年放在鞋柜上的钱被他花光了。
他坐在客厅地板上喝酒。
“雯哥,你是不是已经放弃了?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姐姐,也忘了小轩哥哥?”
少女抓着他的手腕,他望着车窗外,不看她。
姐姐月霓是被当街枪杀的,胸口三个弹孔,脸上两个弹孔。
但他看上去非常疲惫,非常哀伤。
就像被灰黑色的雪片落满全身一般,灵魂动弹不得。
他有些惊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当然不是因为后半句话,而是青年突如其来的道歉。
“昨天霾的事情,是她不好。”青年低头看向他插着输液针的手,语调很低,几乎听不清楚,“昨天本来就……我看到你和她……又看到你喝酒。我那时真的觉得受不了了。”
他还记得。
面部布满红肿的淤青,手臂上到处是玻璃碎片造成的刮痕。
胸骨和侧腹被殴打过,每次呼吸都引起剧烈痛感。
喉咙干涩如纸。他点点头。
青年熟练地调整病床上的按钮,让他坐起来,然后把水杯递到他唇边。
水是温热的。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一扇陌生的窗子。
青年坐在窗边,像一道灰色的影子。
这里是医院。
那不是酗酒后的头痛,而是真正被淤血和挫伤填满的疼痛。
同时皮肤上还有密密麻麻的刺痛传来。
那是来自波本酒瓶底的重击,是碎裂的玻璃一片片刺进皮肤。
一下,两下,三下……
一只只酒瓶被摔碎在地上,玻璃碎片飞溅,擦过他的身体。
酒精的香味充满一切,填得不留一丝空隙。
……
门响了,这次不是幻觉。
青年开了灯。
少女咬住嘴唇,眼眶里积蓄起泪水。
“你不想嫁给流砂,那就算了吧。”青年按下车窗,夜风灌进来,“我会替你跟霁哥和爸爸说的。”
“不!我要给姐姐报仇。要报仇,就必须得到流砂他们的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