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棒,敲得陈柏屹心里发颤。他觉得荒唐又可笑,不禁有些失控大声朝他吼道:“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他努力过了,尝试过了,付出过了。最后的结果呢?结果是他们不合适,他们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有缘无分的事,再努力也没用,再喜欢,也只会两败俱伤。
方明宇来不及阻止他的行为,硬生生被他这般心硬吓了一跳。他有些愣怔,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又听闻陈柏屹看着他说。
“就当两清了吧。”
他看着陈柏屹微颤的睫毛,耸动通红的鼻子,嘴巴张合,说出最无情的话语。
他总是跟自己说不要太过介怀一些事情,可爱情分明是两个人共同经营的,倘若真心相爱,又怎么会不介意,怎么会不计较。
因为喜欢与在乎,所以他特别计较得失。
计较到连自己都觉得可怕,就连微信里少说几句话都觉得不安。
“小扬啊,新年快乐啊!”姑姑那把嗓音听上去很圆润,但语气就没那么好了,“你这脸看上去好像有些憔悴。是不是没休息好?”
这话还真是明知故问,何况何扬刚跟方凡吵过架,脸色怎么可能会完全很好。但在外人面前,何扬也只能将计就计:“是啊,近来生意繁忙确实休息不够。”
本以为就此打住,结果话落,又听闻这位姑姑问:“大年初一怎么只有明宇来了?柏屹是不是又没回来过年啦?”
病一场,躲掉所有不愿意面对的人与事。
他们去到宴席的时候已经很晚,大多数亲戚已经到场。方凡和何扬在外依旧是一对恩爱的模范夫妻,只有跟在后头的方明宇看着心里生出几分寒意。
因为做生意的原因,方凡和何扬在家族的地位还比较高。成年人的世界法则,不过就是钱多为王。何况在外人看来,他们家是多么幸福美满,自然就会引来许多亲戚的问候。当然,这其中有真心也不乏有假意的。
心里那点可悲的愤怒与不甘突然燃起,将他整颗心都灼得发烫又疼,他上前走几步,一把攥紧陈柏屹干瘦的手腕,将人拉进附近的小巷里,狠狠地摔在那水泥墙壁上。
街角一隅,他们曾经在落日余晖下相拥接吻。那时候陈柏屹问他,有这么喜欢我吗?他说,有。而陈柏屹至今还记得两年前那个耳根绯红,眼里流转着光彩的男孩儿。
如今时间一过,地点一变。相似的场景,他们不再是相拥而吻,不再是甜言蜜语,只剩下争吵与拉扯。
他的到来打断了两人的争吵,只余下一片沉寂。方凡率先回过神来,脸色尤为难看,同时也十分紧张,就连眉毛都不禁蹙起,眼睛盯着方明宇有些戒备。
“你……刚回来吗?”这句话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像是在刻意掩饰,方凡松了口气,语气生硬地说,“等会儿要去你爷爷奶奶那边吃宴席,你赶紧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站在一边的何扬头发凌乱,因为过度激动而脸色潮红,如今看见方明宇更是紧张,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像是怕自己方才的话被一字不差的听闻。她愣怔了好一会儿,又走上前跟站在原地沉默的方明宇说:“明宇,赶紧去换身衣服吧。天冷,容易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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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突然掉落在瓷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细微不突兀,却像在心里敲了一下。但不论如何,充斥在耳边的争吵声依然剧烈,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内心后知后觉地泛起细细密密的寒意。
方明宇浑身都是湿的,就连裤脚都能挤出水来。他缓缓弯下身子去用手指勾起那串钥匙,又猛然站起来,霎时间,寒冷潮湿的空气吸入肺腑,血液上涌,一阵天翻地覆的错乱感从心里蔓延开来,甚至让他头脑都感觉嗡嗡作响。
这话听得让人心惊胆战,倒是像撒泼。何扬毫不讲理,直接把火点到了方明宇身上,“你跟你亲儿子说,咱俩为什么生下他,他妈是不是当初就想打掉他!你说啊!”
方凡忍无可忍,一巴掌掴到她的脸上,语气狠厉,“够了!你每个月偷偷转钱给你的姘头我说什么了吗!”
“现在你还要跟儿子说这些话,何扬!你是不是有病!”
何扬早就忍受够了方凡的冷暴力,面对如此狠心的丈夫,她不想再低三下四地忍让。她一把摔烂放在客厅的陶瓷花瓶,尖利的嗓音就此响起。
“你以为我想把你儿子生下来吗?当初要不是你逼我,我根本不会要这个儿子!”
她神情激动,就连眼底都是红的。方凡头疼地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心里厌烦极了。这么多年,他们从一开始的相敬如宾到后来的争吵,原因无非还是陈年旧事。他以为这么多年何扬总会释怀,总会放下过去,没料到这件事一直横在心里迟迟未忘。
“算了吧。”他轻声说,像是无能为力,“我们……就这样吧。”
以后当个形同陌路也好,仇恨对方的狠心也罢,过度的纠缠和折磨只会让大家都辛苦。分崩离析,或许本就是他们的宿命。
陈柏屹推开愣在原地的人往外走,头都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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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密,打湿了头发和肩膀,渗进地砖的缝隙里。方明宇感觉自己的视线被雨水模糊,看不清眼前说话的人。
蓦地他又想,是他看不清,还是他不愿看清不愿听见?
陈柏屹挣脱开他的禁锢,两手用力推搡他的胸膛,眼睛通红,像是在强忍着泪意。他带着颤抖的哭腔质问:“你想怎么办!方明宇,我够辛苦了!”
这么多年被忽视被排挤,原生家庭的痛是他不可触及的伤疤。跟自己的弟弟厮混到一起本就荒唐,如今还被这般对待,他只觉得他这两年多的念想像个笑话。
陈柏屹缓了口气,双手不由得撑在膝盖上,半弯着身子,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目光。
什么叫两清了?他们这样的关系,还能说得清楚么?
方明宇被气笑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像是怕他再来一次。
“陈柏屹,你觉得这就是结束么?你他妈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你到底想怎么样!”
墙壁又湿又硬,隔着布料硌到皮肤上有点不适,雨水落在脸上,像是在哭。陈柏屹微微蹙眉,眼里装着一潭死水,看着他,抱歉地说:“以前是我做错了。”
他抬起手,缓缓闭上眼,“如果你要的话,我现在亲自还给你。”
掌心落下,陈柏屹狠狠地掴了自己一巴掌,清脆响亮。他偏过头,白净的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
陈柏屹悲哀地看着他,心里那点期待早以被方才那番话抹去。余下的,只有死灰般的无奈与懊丧。
是他做错了。陈柏屹将这一切揽在身上。
如果他一开始没有出手相助,没有多余地管闲事,没有答应那段关系的开始,没有懊悔般去接近示好……或许他们如今根本不会变成这样,顶多形同路人,而非争吵不断。
陈柏屹这个名字本身在这个场合就不应该提及,更何况还这么大声说出来,可谓是落人面子。方凡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想要开口避开这个话题,结果何扬偷偷用手扯了他一下,示意让他闭嘴。
“是啊,柏屹大三了比较忙,在学校学习呢。”何扬有些紧张地握紧手上的zara小包,语气温顺,像是说真的一样。
方明宇知道陈柏屹今年根本没有在学校,而何扬就连这件事都不知道,说明他哥回来的时候连他爸妈都没说。一刹那,心里像是装满了一缸凉水,猛地打翻,除却觉得冷,还有被瓷片划伤的疼。
就例如现在。
他们有个远房姑姑,年纪和方凡相近,奈何为人尖酸刻薄,说话专爱挑些别人不喜欢听的。听到你的不是,她便更加来劲,势必要给你上一堂课才肯罢休。如此,就连方明宇也不太爱这位亲戚过来问候。
姑姑自认今天打扮得极好看,穿着一身红色旗袍配上肉色丝袜和一双黑色粗跟高跟鞋,看上去可以说是书香门第出来的黄花闺女。只不过,这人一开口就直接破了相。
方明宇有些抵触地往另一边挪了一步,又径直往房间走去。
关上房门,他不再听见那刺耳的争吵声,外头很安静,却并不让人觉得安心。他机械地给自己换了身衣服,又收拾好东西坐在客厅等他爸妈。他垂着头,目光涣散,心里沉甸甸的,脑子有些晕乎。
这一刻他十分幼稚地想,如果能感冒就好了。
他身形虚虚地晃动了一下,不太稳妥地往旁边迈了一步,像是被一并涌来的事情推搡了一下,就连人都难以站稳。
方明宇觉得有点脱力,整个人的力气像是被慢慢抽离。他慢慢闭上眼,不闻不问里面的吵闹声,缓了一小会儿,才将钥匙插进锁孔,稍稍一用力,打开了家门。
里头敞亮,所有灯都被打开,地面上还有一摊破碎的瓷片,饭厅的红木餐椅不知道被谁推到了地上打横躺着。混乱又可笑的场面直接映入眼帘,方明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像是在看一对陌路人。
一字一句像把尖利的刀狠狠地插进方明宇心里,淌着鲜血,坠落到地面,绽开艳丽的花。
而那朵花会刺伤人,会让人觉得心如刀绞。
他到底听到什么?他又到底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方明宇站在门口,钥匙轻轻地攥在手里,耳里全是两人的争吵。
“你闹够了没有!”方凡耐不住吼她,语气变得十分无奈,“今天大年初一,等会儿我们还要去家族聚会,你现在说什么胡话!”
“我说胡话?方凡,是你傻了还是我疯了!”何扬头发凌乱,全然不像平日那般冷静,“柏屹已经给你逼走了,你现在就连我也要逼疯是不是!”
雨水打在身上被厚外套挡住了,不疼,但浑身湿淋淋的很是难受。况且厚衣服湿水了变得格外厚重,穿在身上好似沉在心里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方明宇尚站在原地,他眼睁睁看着陈柏屹走远却没有上前追,心里绞着疼,对方每一步的远去都疼得他浑身发抖。雨水模糊了视线,就连滑落在侧脸的泪水都是冷的。
他迷迷糊糊顺着路回到家门口,刚准备掏出钥匙开门,又听见里头爆发出剧烈的争吵。
他听见了陈柏屹说要结束这段关系,听见了自己长久的坚持与期待再一次被人打碎。就像一朵被雨水过度冲刷的玫瑰,残败又破碎,就连一丁点儿浪漫都变得难堪。
方明宇不自觉挪动了一下脚步,下意识想去握住陈柏屹的手,将人拽进怀里。可下一秒他又想起,对方好像并不乐意接受这样的接触。
“所以……”他听见自己稍微嘶哑的嗓音响起,像是在竭力挽留也像把人越推越远,“你又想丢掉我了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