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起身想要找烟,裤子扯过来,又忍住了,只糟心的抓了把头发,“你睡这儿,我去睡沙发。”
“不用了。”伊莱抓着五条悟的胳膊,“老师去了腿都伸不开,我个子矮,我可以的。”
五条悟眼睁睁的看着伊莱打开门出去,喉咙发紧,说不出挽留的话来。他不确定如果自己说了,伊莱会不会觉得害怕。
因为他从五条悟那里得到的痛苦要比甜蜜多太多了,多到如果这样是爱情,那他都要觉得自己一个人真的太完美了。
怀里的少年终于平复下来,眼睫轻轻搭着,仿佛宁静又美好。但五条悟终于反应过来,都是假的。他低声叫娇娇,怀里人没有动静,不应声,甚至眼也不眨。
他没由来的心慌,翻身伏在少年身上,轻柔的吻了吻少年的唇角,“娇娇,别怕好不好,你就是娇娇,我对你好,我会对你好的。”
被赶出去的前一年,伊莱偶尔会被漂亮疯癫的女人抱在怀里,听她低泣着说出那些无穷无尽的忏悔的话。可被赶出去之后,他惊讶的发现一切居然都在好转。
他的母亲,他父母的关系,以及他自己。
他的母亲甚至偶尔会亲自过来给他送饭,要知道,这种事在他还住在那边家里的时候都不曾有过。那时候女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所以还会认真的告诉他,双性人也不是什么需要自卑的事,双性也不过是普通正常性别的一种。
因为和那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实在太令人窒息了。
父亲永远的无视,母亲对他时好时坏。他在那个地方,多数时候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伊莱一直觉得自己的母亲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并不全因为被强奸的经历,很大程度是因为他的父亲。
双手也不抱他,只缩在身前,腿会微微蜷起,但又要尽量多的贴着他的皮肤。
重新把人抱进怀里,五条悟低头吻了吻少年的眼睑,终于合上眼睛。
沙发上没有人,伊莱还是睡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档里,甚至还刻意将茶几拉得更近,让那个空档刚好能容纳下他一个人。
身形纤细单薄的少年裹着薄毯,那还是前几天五条悟回来,发现少年睡在地上,才特地去买的。但此时,少年特地拉高了小毯子,甚至遮住大半的脸,只露出一个发顶,就那么静悄悄的躺在地上。
五条悟轻手轻脚的挪开茶几,也不出声叫人,只捞着少年的腰肢将人抱起,然后往房间里走。
五条悟一愣,突然就想起来之前伊莱对他说的,父亲觉得他越长大越像强奸犯。
但伊莱明显是混血儿。
他猛地反应过来,那样牵强的话不过也只是托词,那个男人在用这样的话表示自己的介怀,介怀伊莱的母亲曾经遭遇了那样的事。
或许从伊莱被父母赶出来,甚至在那之前。
毕竟伊莱在高专这四年一直表现得非常开朗,在同期以及前后辈中都很混的开,甚至因为那张漂亮脸蛋和好相处的性格而很受欢迎,应该不会在高专里受什么刺激。
所以那都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五条悟是随性惯了的人,周围接触的也是夏油杰七海建人之流,他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把自己否定的如此彻底。
明明看着一副乖巧懵懂的模样,大概能从周围所有人身上找到闪光点,偏偏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所以以为自己是一无是处的没有人会喜欢的。
一开始五条悟以为伊莱避开所有正确答案是真的没有心眼,可现在想想,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喜欢自己,或者说不敢想。
想明白过后,伊莱不停的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声音低哑,听着低落可怜,“老师,不管是不是真的,你不要喜欢我……我害怕。”
五条悟身子僵住,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之前是骗你的,我对未来没什么明确的规划,只有很模糊的一个雏形……应该就是找个普普通通的工作,然后一个人生活。”伊莱又开始无意识的捏自己的指节,他眨了眨眼睛,感觉眼前模糊一片,“我太怕疼了,但是一个人生活的话就不会疼。”
但是今晚他终于摸清了自己在伊莱心里的印象,比他曾经预想的,还要糟糕无数倍。
卧室里只有一个人他便放心大胆的开始抽烟。本来是没有烟瘾的人,但半盒烟很快见底。
他很确定,伊莱非常需要一名专业的心理医生。
伊莱终于眨了眨眼睛,并不看五条悟,“因为你想操我啊。”
五条悟喉咙哽住,他意识到伊莱在给所有事情找到一个听起来合理的又不会牵涉到感情的理由。他抓着伊莱的胳膊,声音嘶哑,“就一定要这样,没有别的办法?娇娇,要怎么才信我。”
“……我谁都不信,我只信我自己。”伊莱有些固执,“老师让让,我想去沙发上睡觉,好困了。”
这样的发展,伊莱几乎要以为他的父亲是为了他的母亲才把他赶出来。
所以就算他的父母很长一段时间并不像他告诉旁人的那样恩爱甜蜜,可伊莱依旧想要尝试一下,到底爱情是什么模样,是否真的甜蜜又叫人痛苦。
但五条悟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尝试对象,伊莱轻轻的眨了眨眼睛。
他的母亲是位美丽而传统的女人,非常爱他的父亲,甚过爱他,甚过非常多。所以当那个原本也很爱她的男人开始用那种憎恨又不舍的眼神盯着她看的时候,她轻易而快速地陷入到自责和自卑中。
为什么那天要穿那条新的蓝碎花的裙子,为什么刚好去做了大波浪的卷发,为什么化了那么漂亮的妆,为什么明知已经是晚上还要经过那个巷子,为什么要连累心爱的人被非议……
为什么她脏了,还活着。
伊莱喜欢拥抱,这是五条悟最近才发现的事。虽然白天可能会因为闹脾气而不愿意抱他,可晚上睡着了就不一样了,会主动往他怀里拱。如果他不抱,便会无意识的发出不满的哼声。
一直要整个人都窝进他怀里才满意。
五条悟掀开被子上床,少年大概是困到极点,也没跟他闹,只照旧往他怀里拱。
而传统的日本女性,难免会被教导的以丈夫为重。于是接收到来自丈夫这样的信息的伊莱的母亲,轻易承受不住,最后将这样糟糕的情绪转嫁给了年幼的伊莱。
恶意像是层层积累的毒素,全都被压在了年仅几岁的孩子身上。
五条悟呼吸急促,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只想抱抱伊莱。他放下手机,也没开房间的灯,只赤着脚尽量放轻了动作走进客厅里。
五条悟想联系人去查一下伊莱的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现在太晚了,他想了想,还是发消息给了夏油杰。
最后只收到了一句话。
[伊莱的母亲是东京本地人,父亲是挪威人。]
五条悟看出来了,就算伊莱察觉到他喜欢自己,心里也一定会翻来覆去的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告诉自己那是假的。
毕竟他这样的人居然在伊莱心里都好像形象不错,除了吓人一点,也是会有很多人喜欢的那种人。
五条悟不确定伊莱这样的状态是持续了多久,但他心里有种可怖的猜测。
“我自己一个人,没有人能伤害我。”
那是伊莱被赶出来之后就决定好的。
他一点都不恨他的父母把他赶出来,甚至他觉得那是唯一一件能让他对那两个人心怀感激的事,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过于他的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