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妙一副你在逗我吗的表情，“他人呢？不知道办手续要两个人吗？”
“还在开会。”陈潇潇声音细如蚊呐，这一年，这四个字他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他将鸭舌帽压了压，扶着腰就要站起来，林妙妙赶忙扶着他。
“去上厕所吗？”
事实证明，任由大家朋友圈一片美好，其实过得都不太好。
“我当初就说赵无缺靠不住。”林妙妙刹不住嘴。
“赵无缺”，本名“赵旭”，因为家里有钱，从来不缺倒贴的人，三天两头就有人在贴吧里为他撕来撕去，所以得名。但此富二代非彼“富二代”。他跟陈潇潇一个系，大学四年无视各种路人花式表白，天天为了跟陈潇潇争年级第一在论坛里放狠话。他俩的cp文现在还是论坛的大流量。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万年老二最后不仅娶了一直压着他的陈潇潇，还翻身做了攻。
“妙妙！”
林妙妙得了应允，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摸着陈潇潇的挺起的腹尖，“几个月了呀…都没见你发朋友圈。”
陈潇潇只是微弯了嘴角，顿了一会才说，“本来不想要的。”
这时候，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连忙拿出来接了，是语音通话，电话那头虚弱的声音同时在厕所里响了起来：“妙妙…我在第二格。”
林妙妙赶紧飞速去推门，一下就推开了，映入眼帘的是落在地上的鸭舌帽，陈潇潇坐在马桶盖上，汗湿的头发被撩了上去，一脸无助地望着林妙妙。林妙妙再朝下看，裤子和沾着血迹的内裤被褪到了脚踝，淡黄色的羊水顺着马桶盖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
“怎么办…我去叫赵旭过来…”林妙妙再没有常识，也知道羊水破了是很紧急的情况了，赵王八蛋还在外面煲电话。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和潇潇离婚？别拿性格不合这种狗屁理由骗我。”
“他说他想出国深造。”赵旭说完，还没等林妙妙反应，就把手机顺了回去，“我答应过顾言，以后遇见你，都会让你一下。”
“赵旭，我觉得潇潇离开你太对了，你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太阳又往里走了一分，林妙妙退到阴影里，气呼呼地说，“他要出国早去了，就是因为你，他才放弃了徐教授推荐的名额，河大第一才子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陪你这个王八蛋蹉跎年华！”
“你当初追潇潇的时候跟我们怎么说的！”
“都是过去的事了。”赵旭推了推眼镜，绿色的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睛。
“没良心。”林妙妙咬牙切齿地说了三个字。
“那你只需要告诉我，这是说的我，还是另有其人？”顾言修长的食指放在“出轨”两个字上，林妙妙脑子里突然天旋地转，喉咙痒痒的，直泛恶心。
“我想吐。”林妙妙甩开顾言的手跑走了，留下顾言在椅子上抠着手机，反复琢磨林妙妙发这条微博的意思。
林妙妙刚跑上楼，就扶着墙对着垃圾桶吐了起来，只有他刚刚喝进去暖胃的一些白水。
“肚子那么大了还来离婚。”一个刚刚办完手续的金发青年悠哉悠哉地从林妙妙旁边走过去，也注意到了那个孕夫。跟在金发青年后面的人揪着手上的反馈单，忽然拽着金发青年就往外走。
“别拽，小心你儿子！”
林妙妙面不改色地在某乎搜索栏输入：怀孕后离婚是什么体验？
“妙妙，现在就不吵了吧，最后留个好印象。”
“谁要跟你吵，哼！”林妙妙站起身来，又被顾言摁在椅子上。
“林妙妙，这是什么意思？”顾言把手机推到林妙妙面前，那是他半个小时前用小号“是个妙人”发的一条微博：出轨渣男，byebye～配了一张美颜过度仿佛是在酒店但其实是在厕所拍的照片。
林妙妙正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去找非要办完手续才肯去医院生孩子的陈潇潇，顾言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淮准。
林妙妙见过这个名字，就在顾言的工位旁边，过目难忘。
林妙妙突然也觉得好不容易离个婚，就不要抄袭别人的理由了，“让我想想。”
他和顾言是高中同学，一起考了同一所大学，一个系，结婚之前感情可谓是一帆风顺，结了婚之后，他在河西区工作，顾言在河东区工作，顾言为了照顾他，两个人在河西区租了房子，顾言每天挤两个小时地铁上班，来回就是四个小时。后来林妙妙家里出了首付，在中环区买了个套二的小房子，顾言心里过不去，担了大半月供，每天开始加班到很晚，后来两个人就总是吵架，吵着吵着就到了民政局。
顾言盯着林妙妙的侧脸，仿佛通过他的表情能看出什么似的。
林妙妙一眼就瞟到了垃圾桶里带着鲜红血迹的纸，“你流血了！”
陈潇潇整了整鸭舌帽又戴到头上，摁着肚子摇摇头，用气声说道，“好像是见红了。”
“还有多少没念呀？”林妙妙坐在顾言旁边，眼神一直在大厅里逡巡。
厕所里没有其他人，林妙妙拿了一支粉底液出来遮了遮黑眼圈，美滋滋地自拍了一番，发了一条微博，见陈潇潇还没出来，刚想出声问，洗手台上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赵旭。
“帮我接一下。”隔间里传来陈潇潇的声音，闷声闷气的。
林妙妙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的男声语气冷淡：“我快到了，你在哪里？”
“你脸色不太好。”
顾言站在队伍里排队取号，
林妙妙站在一边，一手拿着迷你小风扇，一手刷着手机。风扇呜呜地将他的刘海吹了起来，露出一张白皙可人的瓷娃娃脸。
“嗯。”陈潇潇皱着眉，望了望民政局外面毒辣的太阳。
“楼上有一个，外面那个太脏了。我带你去。”
陈潇潇一进隔间，林妙妙就弯着腰趴在洗手池旁干呕了起来，他没吃早餐，也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呕得双眼泛泪。也许是昨晚一夜没睡的缘故，头昏脑胀的。
“赵旭他…挺好的。”
“我就没听你说谁不好过。”林妙妙翻了白眼，还是放缓了语气，“如果不是他对你不好，你为什么离婚？”
陈潇潇对于这个问题在心里排练了很多次，林妙妙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也是第一个开口问他的人。“性格不合。”
“啊？…哦…”
也对，都到民政局了，留下这个孩子怕也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
陈潇潇和林妙妙是大学同学，不是同一个系的，但是也还算玩得到一起，只是陈潇潇头上顶的是“河大第一才子”的美名，而林妙妙就是万千河大学子的一份子，逃逃课，谈谈恋爱，大学毕业就把自己嫁了。
正当他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顾言将号码条递到他面前：“你先拿着，我照片忘带了，我去隔壁照，你找个地方坐着等我。”
“哦。”林妙妙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两指夹住号码条，转身就往那个孕夫的方向走。
“陈潇潇？”林妙妙用小风扇在那人脸上扫了一下，青年划屏幕的手指一顿，抬起头来，一张淡雅素净的脸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只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多了些婴儿肥，倒显得温柔了许多。
“别……你开车了吗？”陈潇潇边说边扯了厕纸擦了马桶盖，正想擦一擦小腿上的羊水，又有一股流了出来，宫缩紧随而来，他皱着眉嘶了一声，便靠着墙，闭目捱痛，不再言语了。
林妙妙说完，在赵旭亮堂堂的皮鞋上狠狠踩了一脚，赵旭捏着手机，满脸疑惑地皱了皱眉，“你说清楚。”
“无可奉告！你继续打电话吧。”
林妙妙进了厕所，把门砰的一关，快速用冷水冲了一下脸。他才把翻涌的心绪平复下来，嘴里又开始泛酸，“我不会是有了吧？”
“关你的事？我再说一次，电话还给我。”
“虚张声势，大学你哪一次打赢过我…我老公了。”林妙妙顿了一下，每次他和赵旭打架，最后都会变成顾言吊打赵旭。
“那你要怎么样？”赵旭皱了皱眉，确实是不耐烦了。
“我知道了，下午的会要是我没回去，就取消，我另外跟那边约时间，还有… …”赵旭还没说完，手里的电话就被林妙妙抢过去，摁断了。两个人就站在阳台边，要不是担心陈潇潇的孩子没有爸爸，他一定一脚把这个王八蛋踹下去。
“赵无缺！你还是不是人！”
“电话还给我。”赵旭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镜片泛着绿光，在林妙妙眼里，就是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嘴脸。
“你…你视奸我微博！不对，你居然关注了我小号？”
“解释一下。”顾言把那条微博点出来，林妙妙鼓着嘴想了半天，直到屏幕一黑，映出他晴转多云的脸。
“这种事就别摊在明面上说了吧，没面子的人是我。”就像顾言说的，彼此最后留个好印象。
“接啊。”林妙妙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顾言手指在接听键上停了一秒，还是把电话挂了。
“怎么不接，马上你就自由了。”
“先把身份证给我复印一下。”工作人员见林妙妙正在绞尽脑汁构思，倒觉得有些新鲜。
林妙妙还没把身份证掏出来，刺啦一声，民政局居然停电了。
“你们等等啊，电路老化，很正常，过会就好了。”工作人员说完就端起茶杯蓄水去了。
工作人员投来了一个你很急吗的眼神，“行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离婚？”
林妙妙脱口而出，“性格不合。”
顾言还没插话，工作人员就先驳回了，“能不能换个理由，今天已经二十多个性格不合了。”
“在大厅。”林妙妙快速说完就挂了电话。
“潇潇，你还好吧？”林妙妙敲了敲隔间的门，回应他的只有轻轻的一声“嗯。”
林妙妙又靠在洗手台上刷了五分钟微博，陈潇潇才把隔间的门打开，鸭舌帽在手里紧拽着，额头的发汗湿了乱成一团，脸色比林妙妙这个涂了几层粉的人都还白，怎么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这个微博怎么没有批量删除功能。”他嘟囔了一句，又望向队伍，怎么还没到。
“你说什么？”顾言也看了看前面排队的人，都在埋头玩手机。
“我说，要，你，管。”林妙妙别过脸，瞥见等候区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孕夫，埋头看着手上的kind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