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旧情”在尹桓脑中回荡,这三个字捅破了他最后的遮羞布,他来参加同学聚会不就是因为宋一鸣吗?一个情字,他和宋一鸣之间的情,旧的东西还没有蒙上灰尘吗?
他说得没有错啊,我不就是这样一个畏畏缩缩的小人吗。
尹桓如鲠在喉,艰难的咽着口水润嗓子:“趁我现在酒劲不在,清醒的时候我们说说清楚吧,同学?朋友?”
终于说出来了!
真他妈爽啊。
“颁奖的时候是话多了一点,也不至于催尿吧。我们难得见一次面能不提这词吗,我憋一路了。”
晚安,有人编织温柔,有人装点梦境,我们一起躺在夜里。
宋一鸣说:“你是参加完颁奖典礼直接过来的?”
“嗯,之前给经纪人提过聚会的事,谁知道他就直接把事给我办好了。”
“连给记者问话的机会都不给?”
尹桓也只是表面平静,心跳已经飙到120码。但奈何这床又大又软,连轴转的工作后终于迎来了难得的空闲,挡不住温柔乡的诱惑,终于尹桓去与周公做客了。
等宋一鸣从浴室出来,看到的只有因为把脸埋在被子里所以脸被憋得粉红的酣睡的人。
他笑着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上床,再动作轻柔地把身边的睡美人捞进怀里。
被窝宋一鸣提前用暖手袋暖过了,因为平时都是一个人睡,会开空调,但是尹桓是吹了空调暖风会恶心的体质,他也不敢再开,但是在这寒冬腊月,南方的冷是法术伤害,宋一鸣只好把家里的厚棉被都堆上。
他自己身体好倒是不怕冷,但尹桓看着就比自己瘦几倍的身体可说不准。
宋一鸣说:“你先休息吧,我去洗澡。”
尹桓没有继续对话,这个回答反而让他感到轻松,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从心情到肌肉都能放松下来。
尹桓穿着睡衣从浴室里出来后,看到床上的被子厚得过分,便掀开查看,有三床厚棉被,他捏着被子一角笑得说不出话来。
“快上床去。”宋一鸣不知道从后面哪里冒出来。
宋一鸣太火热了,就算自己喝了酒,身体燥热,可在和宋一鸣的手碰触在一起时,他的温度还是热切的传来,温暖又富有活力,就像他的生命永远鲜活。
“架子上有干净的睡衣。”门外传来宋一鸣的声音。
“知道啦!”尹桓说着收回手,三下五除二的脱掉身上的衣服,打开花洒,水哗啦啦地流下来。
“其实从这里到那家ktv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我怕太快的话我们就聊不到那一段了。”
尹桓盯着塑料袋乐了一会:“太有心机了吧,二十分钟被你硬生生拉到一个小时,真不心疼油钱啊!”
汽车开进一个小区,宋一鸣把车停在车库,熄了火,带着尹桓坐电梯上楼,途中,他拉起尹桓的手晃了晃说:“但是值得啊。”
回到车内的宋一鸣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看到车里的人已经醒了,便说:“刚刚我去买了些洗漱用品。我家就在旁边的小区了,很近。”
尹桓点点头,接过塑料袋,随意翻看里面的东西,物品很齐全,从头到脚全部都有了,甚至连颜色和牌子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挑选的,但尹桓来回翻了几次都没有看到最后加购的商品,忍不住用余光看向宋一鸣,正在翻看手机,神情冷静毫无异常,只是……
尹桓目光看向他的大衣口袋,只是这口袋有点鼓。
尹桓心中又是一股暖意,睡眼惺忪,隐约看见一个人形从车门方向走进一家店铺,再聚睛看会儿,可以判断出是一家便利店。
不过多时,那个蒙眬的身形就站在了收银台前,手里多了一些生活用品,尹桓刚开始还迷迷瞪瞪的模样,后面越看越有了精神,倒是兴致勃勃的观赏起来。
见宋一鸣在收银台前的展柜旁左挑右选,最后选中了一个小盒子,放进一堆商品中。尹桓视力极好,双眼5.4,看清了他拿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自然想起了他们两个的第一次。
来吧,我们共饮一杯水,唇齿相依。
瓶盖终于稳稳当当对上轨道,尹桓舔舔被水润湿的嘴唇:“需要。”
瓶盖和瓶口的接口终于紧密的结合了。
也不是征求意见。
这到底是什么呢。
尹桓却已经从他手上抽出水瓶,干脆利落地灌进一口水后说:“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喝过了。”
尹桓今晚是打算和关公比美,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得更加透彻。
“把水给我。”
“我喝过了?”
“一般都是班长安排的聚会时间,他们都将就我的时间,倒是你——”
宋一鸣变档转弯。
“不怎么和大家联系了。”
宋一鸣挑挑眉,探过身从尹桓身上越过,把那一侧的窗户放下,收身的时候又故意在他身上擦过,在耳边磨蹭着:“给你续一会儿。”
尹桓好整以暇的坐在座位看着他,等他重新又回到座位上坐好。
宋一鸣问道:“有水吗?”
鹅黄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光影交错,朦朦胧胧,面部轮廓被修饰的更加柔和。
脸上的红色染进眼睛。
在高中的美术课上,每次轮到尹桓做模特的时候,宋一鸣都会细细端详这张脸,为了画得更真实,也是因为被吸引。面部的比例,每根眉毛的走向,嘴唇的左下方有一颗小小的痣,都明明白白地刻在他的心里。
宋一鸣的目光从路面上一寸寸收回,最后停在方向盘上。
这圆不隆冬的玩意儿,烦!
“你是觉得我不是真心的?还是你不是真心的?”
所以才没有未来。
所以当他们一毕业,宋一鸣被俱乐部签走出国,尹桓考入影院,昙花也就寿终正寝了。
“毕业了,我以为我们也就……”尹桓的声音已经沙哑。
“啊?”
这个问题太过突然,尹桓答不上来。
谁提的呢,对啊,到底是谁提的呢?
马路上空荡荡的,鹅黄色的路灯一个个闪过,尹桓估摸着时间已经凌晨,风把他身上的酒气吹得零零散散,混着风就散开了。
“每次同学聚会你都参加了?”
“应该是没有缺过席。”开车的人仍全神灌注地盯着路面,却不动声色的腾出一只手在总控制处把车窗玻璃调高了一半。
宋一鸣握在方向盘的手加重了力道,青筋凸起,下颔紧绷,半晌才有声音从他喉咙里滚出:“朋友?同学?你可真行,不如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做到把过去一杆子全部撂倒,让我也学一学。”
“我们不是分手了吗?”尹桓把脸缩进围巾里。
“谁提的?”
靠,他还是不懂!
“我以为你是来找我叙旧情的。”宋一鸣的声音不重,听着带有咬牙切齿,但不让人生畏,甚至有那么一丝……撒娇的意味?
信号灯终于有了变化,闪烁几次后变为了绿灯,宋一鸣利索的一打方向盘向左转去。
“要说的我都在颁奖仪式上说完了,记着问来问去就那几个问题,而且我的公司不怎么让我对记者发言,不然我就得走谐星路线了。不是,你是不是看了今晚的直播?”
“看了,不然我上那么多次厕所干嘛?真当我是厕所王了?”
宋一鸣忍不住抢着回答,说出来后感觉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全身一阵酥麻,神清气爽。
宋一鸣从他的脸看向窗外,夜里亮着灯是为了谁照亮,没有睡的人又是因为什么守着夜。
但是,晚安。
宋一鸣按下床头的开关,屋里的灯熄灭了。
这时尹桓才注意到宋一鸣手上抱着一套睡衣,和自己身上的睡衣同款不同色。
尹桓歪靠在床头一副慵懒的模样,冲他眨巴眨巴眼说:“我还以为你想和彻夜长谈呢。”
宋一鸣慌不迭地冲进浴室只留下一句:我先去洗澡。
尹桓乖乖钻进被窝,只露出一个脑袋,被窝里已经是暖烘烘得。
“暖和吗?”
“嗯!”尹桓重重地点头。
尹桓用手擦拭着身子,水流过他的臀沟,他闭上眼睛,能明显的感受到水经过的轨迹,想着要不要为久别重逢好好做准备。
尹桓突然喊道:“我睡哪儿啊?”
“和我一起睡啊。”宋一鸣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难道你想睡客房吗?”
宋一鸣手掌宽大,把尹桓的手几乎全部包裹住,手掌上的茧纹清晰明了,两个人的手掌细细摩擦,手掌的纹路一寸寸刻画在对方的手中。
回到家,宋一鸣让尹桓先去洗漱,自己去收拾东西。
尹桓在浴室里没有急着清洗,他捧着双手站在花洒下若有所思的样子,手上的汗渍在慢慢蒸发,尹桓握了握手,汗渍黏糊糊的,还有残存的热气,这里有他自己身上的汗水,也有宋一鸣手上带过来的。
“因为……因为……”尹桓哪敢说他是想来又不敢来,想见他又不敢见,以为他没有参加过同学会,自己也就借于工作忙没有参加,他本来想回答工作忙,但就是喉头一哽,怎么也吐不出这三个字,因为了半天也没有因为个所以然来。
车子突然停住,还好有安全带,尹桓只是在座椅上体验了一把弹跳打击。
前面的信号灯显示红色——禁止。
尹桓若无其事地理好塑料袋,随意地说:“你家离市区蛮远。”
宋一鸣把手机放在一旁,重新发动汽车,道:“最开始的时候绕了点路。”
“哦?为什么?”
这件事发生在宋一鸣的家里,自己是怎么咬紧牙关让宋一鸣进来,又是怎么哭着求饶,再到像个八爪鱼一般缠在他的身上,最后床被弄得一团糟,自己赖着不动,宋一鸣哄着他去洗澡,又一个人换了床单。
历历在目。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尹桓对自己鼓劲。
“开车吧。”尹桓抑制不住笑,像是酒劲又上头了,飘飘然的,便懒懒地瘫在座椅上,含糊不清地说:“我眯一会儿。”
宋一鸣内心正在春花灿烂,花都开出了眼外,在主控台把窗户关到一半,发动车子出发。
尹桓睡得朦朦胧胧,不知过了多久车速减缓,接着就传来了车门被打开有关上的声音,行动小心谨慎,像怕干扰了谁的美梦。
他不紧不慢的把瓶盖盖在瓶口,瓶盖在瓶口转了好几圈就是没能在正轨上。
时间也不知过了过久,车内宛如形成另一个空间,尹桓还在和瓶盖较劲,车外却时间如川流不息。
是邀请!
不是陈述句,是疑问。
我喝过的水你要吗?
你要的是我喝过的这瓶吗?
“嗤——”尹桓忍不住笑出来,把上车时他给自己的水又扔回去:“你今晚问题有点多啊,忠犬先生。”
反被调笑的“忠犬先生”看着手里的水,唉,反反复复,最后这水又回到自己手上,吨吨喝下,道:“最后一个问题。”
“你愿意让我做你的恋人吗?”
“你现在还清醒吗?”
“啊?”
尹桓看着宋一鸣,没想到他的眼神比聚会上的酒更醉人,脸上发烫得更加厉害:“可能待会儿就不太清醒了。”
尹桓总算舍得窗外的景色,看向宋一鸣,说:“我很认真啊,我们两个都是男人啊!再怎么说年少不懂事,我也不至于用性别做玩笑!这种事怎么会不经过深思熟虑!而且……”他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要不是宋一鸣打着百分之一百二的精神听着,才勉强听清——
“而且在一起的时候你连个告白都没有,我才会以为你是把顺其自然贯彻到底。”
宋一鸣大气不敢喘一个,心脏怦怦直跳,胸膛有一朵花破土而出,开得热烈,他转头看向尹桓。
一个刹车打断了尹桓的话,上一次等红灯的时候还算稳当,这一次就直接简单粗暴,是开车的人故意为之。
这次不是红灯,车子停在路边临时停车线内。
“所以你是觉得高中的时候只是玩玩而已?说分就分,说散就散?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担心会是这样,现在你直接给我石锤,我还真是白担心了。”
这不是尹桓忘记了,而是他们俩人谁都没有提过分手,但这就像是“水到渠成”的事,反正到现在,就这么成了。
他们俩人说来有些好笑,正式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一个表白啥的,就是那么莫名其妙又自然而然。他们都不是追求仪式的人,没有人追究,没有人探寻。这火热的青春不过是昙花一现。
所以才没有想过未来。
他的声音富有磁性,尾音丝丝连连,在一个半封闭的空间里被放大,绵绵密密得缠在尹桓的耳朵里。
好痒。
“我以为你忙着训练打比赛没有时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