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自己留下了最后一丝倔强和体面。
那年我们十岁。
我哥冷静得仿佛已经预料到这一切,眼神空洞地盯着床上刺眼的红。他就像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她对我们说:“对不起。”
***
我妈曾经是一名医生。她对人体脉络了如指掌,对手术刀有深刻的执念与迷恋。
一进家门,熏人的血腥气就横冲直撞地扑面而来。我恐惧地望向我哥,毛孔一瞬间渗出冷汗。他一言不发地拽起我的手腕,带着我站定在卧室门口。
房间里破碎不堪的酒瓶子散落一地,逼人的酒气臭气熏天,大小不一的玻璃碎片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得反出一片白光。
洗得发黄的床单染上了一大片血红色的雪花。红雪融化,雪水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
【我想我不怪我妈。人生本来就是一场劫,她渡的是情劫。一场恶臭又血腥的劫。】
她坐在床边,合上眼睑,手执一把手术刀。
她自刎了。鲜红色的血液刹那间往上喷溅,天花板成了她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件艺术品。
她像舞台上被聚光灯压倒的歌姬,鲜血将她浸泡成最艳丽的景色,叫全世界为她触目惊心。
床上的男人赤裸的上半身像地上的酒瓶子一样支离破碎,挺起的啤酒肚破裂开来,往外涌出暗红色的血水。他惊恐突起的眼球就像掉落在床上的肠子一样丑陋。我这才发现,地上赫然躺着一把血葫芦似的斧头。
我妈画了全妆,枯燥的发丝被高高挽起,指甲甚至上了成熟有韵味的艳红色。她蜡黄的面庞和黑眼圈被厚重的粉底掩盖,却遮挡不住红肿的眼眶。
她的声带被长年累月的歇斯底里磨得粗粝又沙哑。她坐在床边,身上是四处绽放的红色烟花,像在替她庆贺一场解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