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幼青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老鸨见他态度缓和,乘胜追击继续劝说:“您也清楚,谢二爷对您的真心那是天地可鉴。他现在和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不代表以后不会是。只要您亲自去劝他,他一定会听您的,改邪归正,弃暗投明的。”
阎幼青仍旧没说话,但他的动作说明了一切。他坐回了椅子上,咬起了筷子。
果然,阎幼青拍桌子站了起来,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凝视着她。
他重复道:“他不是死了吗?”
“呃,爷,其实您那一枪,打在谢二爷的大腿上了。”事已至此,老鸨心惊胆战地说出了事实,“所以谢二爷其实没死,现在腿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他还在找您呢。”
次日中午。
群芳楼白天并不营业,因此并没有人发现今天那紧闭的大门与往常有何不同。
老鸨敲开阎幼青房间的门,阎幼青正在吃午饭,桌前却摆了两个椅子,他对面那个椅子上放了张黑白照片。
“你倒是乐观,但在赢过谢山雪之前,讨论这些没什么意义。走吧,出发去海平城。”
乐潮生耸了耸肩。谢山雪的势力实在太大,以至于要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才能勉强对抗。但即便如此,如果不是之前谢山雪受了伤没有精力理会他们,他们也抢不到时间发展起来。
难以想象,那个谢山雪居然会受伤。他想。不知道是谁有这种本事。
“对了,前两天大哥来找过我了,他说潮水城的麻烦他已经解决了,现在可以过来帮我们。”费云海说。
老鸨早已猜到,只能准备好一切,马不停蹄地上路。
等费云海和乐潮生赶到,迎接他们的只有打扫宅院的下人。
“说是去了海平城。”乐潮生从下人那里得到了老鸨给他们留的话。
老鸨回忆着:“说起来,最大的那个个头可真高啊,现在估摸着跟徐三瞎子旁边跟着的那个大高个差不多了。”
阎幼青听她说话,似乎有点记忆又似乎毫无印象,干脆抛开不去想了。
老鸨的记忆很好,絮絮叨叨地聊起许多以前的往事:说那俩小子多黏阎幼青,都快十年没见了仍然惦记着他。
顾子实怒不可遏:“徐老三,你干什么!” 徐三瞎子自知大事不妙,本来看那老鸨一直拦着他不让他进这间屋子,他还以为东西就在屋里,没想到顾子实正在这里“办事”。
他连声道歉,解释说自己走错了屋子,赶紧把门关上,不敢再招惹这位顾家少爷。
关门前,旁边那蜷起身子的高个子偷偷拿眼往里瞅,但只能看到一团被子。
阎幼青没拒绝,老鸨本来想拒绝,但想想这事儿当面说或许更好,就随他去了。
接下来他们给乐潮生打了个电话,乐潮生性格活泼得不得了,一听他们回来了就说要来见他们。
两通电话打下来,老鸨为这俩小子还没把自家爷的情谊给忘了感到欣慰,阎幼青还没想起来这俩人是谁。
那头,费云海接了电话,听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喊的是他的名字:“费云海?”
这个声音他在梦里听过无数次,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他很快醒悟,紧紧抓住话筒,试探着出声:“……干爹?” 等了老半天,那边才应了一句“嗯”。
费云海一猜就知道阎幼青又把他们忘了。毕竟十年没见,他们也早就习惯了,但也对能让阎幼青记挂的谢山雪很是嫉妒。
阎老爷很是与有荣焉,脸上浮现笑容:“这俩一个从政一个从商,现在的成就都很是不错啊!只是,我听说他俩总和海平城的谢将军作对,我记得你和那谢将军关系不是很好吗?就想着告诉你这事,让你有时间和那俩小子说说。”
阎幼青没想起来那俩养子。但老鸨记得:“哎,好嘞,多谢阎老爷。我这就带着爷回去给两位小少爷打电话。”
阎老爷还没来得及跟儿子多交流交流感情,便眼睁睁地看着老鸨把自己的儿子带走了。
阎幼青恢复了之前的姿势,仿佛指间藏着无穷的奥秘。
老鸨隐约觉得这对话有哪里不对,想了想却没想明白,也就不再想了。
见说了这么多都没人理他,阎老爷吹胡子瞪眼,但也不能真把自己的宝贝儿子怎么样,装模作样又骂了一会儿,切入了今天的正题:
“混账!好好的阎家大少爷不当,非要去开什么妓院,成何体统!”
阎老爷大声怒吼,试图吓唬住一旁沙发上坐着的儿子,但效果显然不太好。
阎幼青本来正低头研究自己的手指,在他开口后抬起了头,看向沙发背后站着的老鸨。老鸨立刻明白了阎幼青的意思,脑袋凑过去等着他发话。
阎幼青偏过头,让他的吻落在自己微红的脸颊上。
顾子实有些奇怪,停住动作,问他:“怎么了?”
阎幼青摇了摇头,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子,抬头去亲吻他的唇。
这件事暂时算是解决了,老鸨也开始报告她本来想说的事:“爷,姑娘们都发了钱散了。除了小荷不肯走,楼里其他人都走了。货也安全送上船了。咱们可以离开潮水城了。”
“咱们这一趟先去明月城,阎老爷想您了。”
…
听完她这番话,阎幼青抽出腰上别的枪就要往外走,老鸨赶紧拦住他:“我的爷哎,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海平城,杀谢山雪。”阎幼青冷声道。
老鸨慌了,劝诫:“唉哟爷哎,您说您这是何苦呢!谢二爷死了您又要伤心,现在知道谢二爷没死您还要再杀他一次——您和谢二爷明明是郎有情郎有意的,何必搞成现在这种情况?”
老鸨见了大惊失色,冲上去把照片拿了下来,然后惊道:“唉哟,我的爷哎,您怎么能把谢二爷的这种照片放在这儿啊——”
阎幼青咬着筷子尖,疑惑道:“他不是死了吗?”
老鸨正在把照片从相框里拆出来,下意识答道:“谢二爷明明活得好好的啊。”话一出口,她反应过来:坏了!
门关上了,老鸨轻咳两声,看似不带恶意地问:“怎么样徐三爷,找着自己想找的东西了吗?”
徐三瞎子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甚至懒得理会老鸨的嘲讽,手一挥,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走了。
亲眼看见这群人的背影消失在街头,老鸨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乐潮生挠了挠下巴,想了想:“潮水城最近事儿不少,那个臭名昭着的徐三死了;顾家老爷最近头疼得很,好像是因为他儿子这几天疯了一样的找一个男人。”
“和我们没什么关系。”费云海对此漠不关心,“我们的目标是把干爹从谢山雪那里抢过来。”
乐潮生耸肩:“现在是‘我们’,但到时候胜利者只能有一个。”
他和费云海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个人: 谢山雪。
不管阎幼青突然赶去海平城的原因是什么,但只要在海平城,到最后也肯定会和这人扯上关系。
费云海苦笑一声:“看来我们还是要往海平城发展,正式和谢山雪杠上了。”
在等待两人赶过来的时间里,却传来了新的消息。
组织联系了他们,告知下一个目标正是海平城。同时还说,有一名同志被谢山雪的手下抓了,现在情况十万火急,需要阎幼青帮忙解救。
这边眼看着费云海他们就要到了,阎幼青毫不犹豫地选择立刻出发。
老鸨提醒他道:“就是当年爷您去贫民窟的时候,看见这三兄弟可怜的只能睡在桥洞里头,一时心软,就把他们接回来照顾了。”
“三个?”阎幼青道。
“是啊,里头最大的那个不肯被您收养,说以后会找机会报答您的,就走了。这俩小的就留下来了。”
费云海脑子聪明,稍微一想就想通了前因后果,估计他干爹明明都把他们忘了还联系他就是为了谢山雪的事。
这也是关心则乱。谢山雪在海平城权势滔天,他们的势力还没能发展到那去,最多只是稍微使点绊子,给谢山雪添点小堵而已。
但他没有主动提起这事,而是说:“干爹,你现在是在明月城的阎家宅子里吗?我立刻过去找你。”
老鸨心里那个着急啊,也没时间去照顾阎老爷的心情了。她想的是:谢山雪将来肯定会和他家爷结婚的,那这俩小子不就是在对付自己未来的干爹吗,这都是什么事啊!
老鸨忙里忙外准备给那两人打电话,阎幼青优哉游哉坐在摇椅上玩着枪。
老鸨先打通了费云海的电话,阎幼青走过去凑近听筒。
“宝啊,你的那两个养子,你真不打算管教管教他们?”
阎幼青抬头,显然没太听懂:“管教什么?”
阎老爷很了解自己儿子,耐心解释:“就是费云海和乐潮生,你小时候捡回来的两个乞丐,长得还挺俊——你忘了?如今这两人各自干出了一番大事业,名声都传到海平城去了。”
只听她家爷问道:“混账说谁?”
老鸨应道:“混账说您呢。”
“噢。”
顾子实虽不明所以,此时却有些高兴,低头与阎幼青亲吻起来,他的手也顺势摸上了阎幼青的腰。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顾子实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扯过被子给阎幼青盖上。
推门进来的人正是徐三瞎子,高个子站在一边。老鸨等人则刚刚才赶过来,见到的却是这尴尬的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