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打开着录音功能,屏幕上因为他虚弱、沙哑声音而上下起伏的波浪跃动着,幅度却很小。只因他已经快要没有力气再多说哪怕一个多余的字眼。
我欠你的,都将还给你。
徐霖这样想着,身体渐渐冷下去,呼吸也缓下去。模糊中他看到初次相遇时的黎衍,他那时候还不到二十岁,一身迷彩服,明明身材高大又长着一张英俊硬朗的脸,笑起来却比春风还温柔。
徐霖在绝望中拨打急救电话,却对医生隐瞒着自己的身体状况,压着声音装作是个妻子即将临产的丈夫,让救护车第二天再来。
在这个风雨夜里,他一个人挣扎着生下了他和黎衍的第二个孩子。
那是个瘦弱的女婴,哭得十分响亮。
所以当他挂断电话,徐霖再回过去时,扬声器里传来的只有不在服务器的忙音。他将他拉黑了。
眼前发懵的徐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撑不过夜晚就要命丧黄泉。
兴许当黎衍看到他的时候,他和未出世的胎儿已经死在这个出租屋里。
再没有了。他昏昏沉沉地想。微微颤抖的指尖在虚空中蜷起来,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徐霖在生产时因剧痛涣散的眸光连一点焦距都对不上,血从他肮脏不堪的下身源源不断地淌出来,先是将粗糙的、老旧的白床单染成一片片的红,后来又落在地板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他已经近乎濒死,却不知哪来的三分力道,挣扎着把孩子用准备好的柔软棉布围起来。
“阿衍,我把一切都还给你……但接下来的话,请你仔仔细细的,听我说……”
他的孩子会上天堂,他会下地狱。
但黎衍的孩子跟他父亲一样固执顽强,而徐霖也最终苟延残喘地活到他听到女儿哭声的那一刻。
十二月七日,在徐霖打过黎衍电话的当天晚上,出租屋外下着夹杂雪粒子的雨,屋内的暖气断断续续,窗有些裂缝,寒气透过这些裂缝洇入屋子,洇入徐霖的身上、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