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转身给他们竖了个中指,“占不到场我把你们挂树上当球网!”
他刚刚离得远尚未看全,只看到了符槐盈站在人行道里,面向灌木丛,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现在离得近了才看清符槐盈脚边蹲着一个人,那人仰着脸,两只胳膊虚虚地在符槐盈小腿上圈着,符槐盈站在他面前,弯腰低头,离得极近,简直就像......
“符槐盈!”李延怒火即刻从胸膛烧到了脖子,隔着十米生气地吼了一声,声音震耳愤然。
“别废话,你们先打着。”李延把球塞在旁边人手里,车还没停稳就火急火燎地一步跨了下去。
车上几个人跟着他的身影,伸头往后看去,抱着球的那个突然发现了什么,连忙指向车外。
“看看看。”
旁边握着横杆,长得最高的男生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在几个人屁股上各踢了一下,拧眉骂道:“他妈的,要不是你们几个吃个饭磨磨叽叽,屁话多的要死,现在早抢到网了!”
他浓眉飞张,怒目圆睁的模样把几个人吓得一下没了声儿,缩头缩脑道:“别生气延哥,肯定有网,这个点儿晒得要死,傻逼才去打球。”说罢就被几个同伴一顿揍。
车开到南丘路,路经一中,李延多看了两眼,越看越不对劲,又挤到座位空隙里把头伸出去看,座位上坐着的人直翻白眼。
周末的十二中往往聚集着一双双幽暗的眼睛,来自精力旺盛得每天都要流鼻血的少年,那一双双眼睛在各个角落里,死死盯着篮球场,场上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能精准地将视线投去,恨不得用自己射着精光的眼神将别人都驱赶,自己抢占。
而有的眼睛即使还没到达战场,但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公交车上,几个穿着球服,剃着板寸的青年摩拳擦掌,目光炯炯,半躬起身子,脑袋凑在一块。
李延支支吾吾说就是不一样,他才不会把任何有关“好感”“喜欢”之类的词传递给符槐盈,他知道符槐盈对此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但万一自己一说,他哪天突然就开窍了,开窍对象还不是自己,自己当挖井人,挖出来的井给别人占了,那他不如直接跳烈江得了!
他想问,想试探想知道,又不想说明白,说直白,结果憋了一肚子火,越想越气,越想越郁闷,到了十二中,撂下一句“打完我来找你”就气汹汹地冲向了球场,一晚上下来打得几个人鼻血直冒,全瘫在了球场上,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篮球了。
西月书店就是十二中对面的那个书店,规模特大,顶十二中半个篮球场。
符槐盈想了一下,说去,语气起伏,不似平常一般平淡,还带了点笑意。李延平时看到他这个样子能高兴得说话都颠三倒四,控制不住自己,马上就要胡言乱语起来,现在却心里压了块大石头一般沉闷闷的,低头踢着石子儿。
为什么突然就冒出一个人,明明这么多年他身边从来就没有什么熟络的人。
亓锐看了他两秒,视线冷冷地越过他,向符槐盈勾了下手,“过来。”
他把手里那件灰色的连帽衫盖在符槐盈头上,说:“明天给我放我位儿上。”继而在符槐盈还没把衣服从头上扯下来的空隙里,扶着李延的肩膀,上前在他耳侧回应道:“改天。”
他声音低沉、有力,缓慢中渗出压迫,有让人有种屏息的冲动,任何人听了都不会觉得他是在敷衍。
“怎么了?”符槐盈看向跑过来的李延,李延顿时发觉自己看错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但他依旧很不爽。
“又是你!”他把符槐盈挡在身后,上前一步,拧着眉头,竭力压低声音,让符槐盈听不出什么端倪来。
“就是向日葵呀!”符槐盈握紧拳头,伸到亓锐面前,变魔术似的五指倏地张开,指缝间漏着朝阳的金色光芒。那些光打在他的头发上,睫毛上,照得他盈满了喜悦的一双眼犹如琥珀般纯粹、温柔。
“知道了,好好走路。”亓锐双手扶着符槐盈肩膀把他转过去,克制着在他后脖颈上捏一下。
一路上,符槐盈变了一个人似的,絮絮地偏着头跟他讲话,亓锐都不怎么能插得上嘴。
亓锐下意识握住符槐盈的小腿,把他往自己身后拽了点儿,看清人后才放开手。
符槐盈停下手里的动作,向声音来源处望了一眼,转过来对亓锐说:“什么都没有。”
亓锐揉了一下右眼, 站了起来,眼睛里还是有异物感。
其余几人顺着他看过去,在他脑袋上招呼了一下,“他妈什么!”
“是他那个......小玻璃。”抱着球的那位指了指自己的眼珠子,其余几人一下明白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挤眉弄眼互相推挤着嘻嘻哈哈。
“延哥,还回得来吗?别忘了过两天一起去喝酒!”几个人冲着车屁股大喊,边喊边笑。
“嗳!师傅!”他喊了一声,“停!停一下!”
“这还没到站呢,叫什么!”司机踩下离合,换档,慢慢滑了过去。
几个人没看出名堂,疑惑道:“延哥,这到十二中还好几路呢。”
“要我说,咱们上去直接找网,他们有眼色就一起打,没眼色......”哼哼两声,攥了攥自己的拳头。
“他们不一定跟我们打,延哥一上去他们肯定不愿意。”
“不愿意就不愿意,还跪下来求他们啊!听我的直接上。”
符槐盈还给他吹眼睛!
他把那块小石子儿一下踢得老远,追上符槐盈,憋着气说:“我怎么感觉你对刚刚那个人有点不一样?”
符槐盈在看公交站牌,手指在烈心第十二中学站上停了下来,问他为什么。
连李延一句“就现在”,脱口之际也换成了“到时候别不敢来”。
亓锐转身走了,钱凌越跟他说好了今天下午来家里。
符槐盈把那件外套叠好挂在臂弯里,李延慢慢往前走着,没了刚刚的厉色,问道:“今天还去西月书店吗?”
亓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退后一点拉开距离,没说话。
李延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揍他一顿,特别是现在符槐盈还站在旁边,于是大拇指向后一扬,满脸挑衅道:
“去打场球?”
“你知道盈海的转日莲开得有多好吗?”
“崇渟市里一条街就有四五家卖枣泥麻饼的呢!”
“从黎明到傍晚,从日出到日落,从东边的盈海到西边的稻田——”

